“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连知雨扶着墙强撑着身子,失调的呼吸如若杂乱无章的乐谱,无助而癫狂地演奏。
“昨晚新鲜出炉的录音,啧啧,真不害臊。当红影帝大半夜跑到别人家来求温暖,同性恋就是玩得开啊。啊~我这窃听器有无限时效来着,差点忘了,赶明儿我听听三四年前你们同居的时候有多精彩。”
莫缨语气轻佻得似乎能勾起弧度,如同她平日里化浓妆时挑起的眼尾。
“我不会签协议书的。”
浅金的眸子中凝集凉意。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毕竟霜寒哥……”
连知雨条件反射般挂断了电话。
「霜寒。」
每每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脑中弥漫的都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以及阴霾一般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
“嘟嘟。”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他强压下掉泪的冲动,轻轻揉了揉鼻尖。
[7th.echo]:睡了吗?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啊哥哥,语音转文字还挺好用的,就是很废下巴。
[M5-Rain]:莫缨来威胁我了,她说她在那只我煮坏的瓷锅里安了监听器,而现在我的厨房里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另一只。
[7th.echo]:亏她想得出来,她有病还是我有病,瓷锅里塞监听器,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真以为自己活成了偶像剧的模样啊张嘴就来——等会,你不会信了吧……?
[M5-Rain]:也不是完全不可信。我刚刚把它敲碎,找了半天并无什么监听器踪影,现在准备扔掉,还准备改大门密码。
[7th.echo]:通话录音了吗?留下证据等着日后告她一告,我服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M5-Rain]:也没有,应该还不至于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我把大门密码改回0228了,不准半夜来。
[7th.echo]:虽然我真的很开心但是……这个密码貌似也不难猜啊哥哥()
[M5-Rain]:语音转文字什么时候有这么丰富的标点符号了吗。
言下之意是,谁允许你擅自拆掉手上的绷带,还打出这么多字来了。
发完这条信息后对方没有再回复,念着时间有点迟了连知雨也并不打算追问。
照理说一个浪漫主义者应该有很多取密码的方式,可谅他在玄关处站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绝佳的新密码。纠结之际他决定将自己偶像的诞辰输了上去,0507,柏拉图生日——而且也算得上跟他俩有关,虽然经今人推测的诞辰准确率不高,但能这般巧合何乐不为。
不得不承认,莫缨那席猜得那么准的话,带来的冲击感还是让他觉得后怕。
“嘟嘟。”
上楼上到一半,提示音又一次响起。连知雨略带疑惑地解锁手机,是一条新朋友申请,来者的备注惊得他差点被本该很熟悉的台阶绊倒。
[我是时泗舟。]
……
“以上,欢迎课后找我答疑。顺带一提,前段时间因为我个人身体抱恙,没能待在学校,所以关于本月自主辩论活动的准备,我不介意诸位向我咨询。”
复课后的连教授精气神好转不少,原本一片苍白的面色微微透出康健的红晕。当然与之同来的,还有数量翻了不知道几番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因为网络上的事情而慕名前来。就比如面前这位没有带任何著作、笔记、辅导书的女生,空着手来发问:
“连教授,对于‘柏拉图式恋爱’这一网络热词,您是怎么看待的呢?”
看着那张理直气壮却又满脸八卦的脸,连知雨差点没被气笑了。还不如直接派个娱报记者,上来问“您和祁宿是粉丝想的那样不”。
“对于我的启蒙偶像,我接下来会专门开课并另外进行我个人的阐释,你若实在感兴趣可以选修,网络上乱七八糟的热词显然没有书中著述有营养。少上网,多读书。”
“好,好的,暮雨老……连教授!我会来报课的!”
虽然什么正面答复都没得到,但那个女生还是乐不可支地鞠躬道谢然后转身跑开了。连知雨微微侧头,发现她轻巧的书包边上挂着一大块不织布装饰。
[抱歉!我担天下第一]
旁边是一张祁宿的小卡,隔了好一段距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甚至还隐约能想起大概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连知雨轻轻皱眉,无奈叹气。好在接下来答疑的学生,或是咨询辩论技巧,或是询问当堂要点,暂时还没出现新的八卦分子。
答疑结束,偌大的教室空空如也。他还是惯常地站起身,透过落地窗玻璃望着某一丛夏末盛开的矢车菊发愣。清透的阳光将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浅金色的双眸和浅蓝色的花交叠,他在看花,花也在看他。
这位看客没有过多停留,收拾好教具,迈出了哲学院的院门。夏末秋初的风热气不减,因为怕寒体质而穿上的风衣被长长地拖起,又牵肠挂肚般并不爽利地盈盈落下,触碰到腿侧的时候传来丝丝痒意。
一直以来都独自一人看风景,对于连知雨来说,不失为一个好习惯。不会触景生情,不会睹物思人,也不会因为谁人的特殊性而死死限定某处本该拥有无限内蕴的风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丛浅蓝色的矢车菊一直在他脑中盘桓——直到一抹同样亮眼的浅蓝色重新撞入视线。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
手中的笔记本险些摔落在地,连知雨略带不满地望向来人。浅蓝色的狼尾看上去有种不成熟又假装成熟的错觉,白色的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可诱人的眉眼让连知雨深感眼熟。
“……南挽?”“欸?怎么这就被认出来了!不对,你你你是,你是阿雨?!”
蓝发少年的神情从惊疑变为毫不掩饰的欢喜,“我还以为我被粉丝认出来了呢吓死我了……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漂亮了啊阿雨,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留长头发好漂亮啊——”
“行了,少说风凉话。你不是表演系的么,来哲学院有何贵干?”
“欸嘿,我这不是刚刚‘刑满释放’嘛,我想找你们玩儿,刚好听说你在这边上课我就过来啦,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头撞进美人怀啊~”
“你倒是厉害,出道这么些年别的没学尽学会巧言令色了,帽子也不戴,生怕别人没认出你是南挽。”
攀谈之际,一旁路过的几个女学生纷纷放慢脚步,抬着手机往这边拍的动作太明显,被其中一位当事人看的一清二楚。
“那咋了,若大是什么地方啊,就算是我这种咖位……”“行了行了我带你换个地方谈。”
在某位教授的生拉硬拽之下,个子略矮的南挽一路小跑,等到了若大咖啡厅时已经体力不支了,瘫软在座位上大喘气。
“老规矩?”
凭着记忆里两人曾经喝过的下午茶,连知雨刚想点一份巧克力慕斯,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因为接不上气而被迫摘下口罩的南挽面色绯红,像个小孩儿一样微微撅起了嘴。
“什么老规矩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爱豆可碰不得高热甜品。”
“这也不行?跟专业运动员一样,我印象里你当练习生的时候还没有要求这些。”
“此时非彼时,现在的南挽可是万众瞩目的大ACE,早就不是个自由身了,唉。”
“是是是,所以可怜的大全能南挽想喝点什么?”
“……不想喝。我就想找你聊聊天。”
连知雨觉察到对方情绪明显不对,放下点单平板示意服务生回避,拢了拢凌乱的发丝,认真地望着南挽。
“这个ACE本来就不是给我的,如果他还在的话。成团出道也有两年了,每次想到这点我就特别特别难受,为什么时间就卡得那么好呢。早一点出道,就不会这么遗憾了;晚一点出道的话,也不至于把那份没能用上的demo,一直留到现在还不公开了。那份非主打是我跟他一起编的曲。”
尽管没有直呼人名,连知雨却已经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了。同样难熬的感受在心底滋生,方才还正襟端坐想要好好充当“树洞”职责的他,也不免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因为最近没什么特别忙的档期,想回来看看他,他走了这么久我一直没回来见过他,我总觉得给我带路的应该是一个我俩都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来找你……刚刚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开口毕竟我也知道这是一层特别特别难揭开的疤痕但是——但是我也好想,好想霜寒……”
语音将落未落的一瞬,连知雨的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和南挽哽咽时弱的不能再弱的“霜寒”二字重叠。
[时泗舟发来一条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