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叶谱成败花的音律,
「秋风便会吹散我混沌的神智。
「雨落在我的伞上,
「滴嗒、滴嗒,
「我的泪落入雨中。」
连知雨守在房门口,用手机编辑完要发表的诗篇,注目许久,默默熄了屏。人来人往,过客良多,他们都在为理智奔走。
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提起来,压着声音:“雨哥。”
“你来迟了几分钟,你应该知道现在他的作息必须规律到按秒计算。他已经睡下了。”“抱歉。”
连知雨轻轻用小指一勾,一小袋药品悬在他纤细的指上,金色的瞳中波澜不惊:“无妨,帮我做事难为你了,毕竟你们之前那么不对付。”
“那时也不过年纪小罢了,有些误会被放大了,现在想来真是年少无知。如果他可以好转,我倒希望可以冰释前嫌。”
“错了。他已经好转很多了。你想说的,应该是痊愈。”
他略有不满地挑了挑眉,“你可以去忙了,等他醒了我会喂他服下的。”“我知道了。”
两串脚步声分别走远和走进病房。连知雨拉了拉帽檐,伸出头探望四下,确认四周无人在意这边后,将手放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
他走进病房后才赫然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病人,此刻拖着冗赘的病号服站在窗边。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时,他回了头。看清来人后,他那张苍白的面庞上略略浮现笑意。风挟着秋意抚了抚他的脸颊,临走时,在他清爽的短发边别上了一片火红的枫叶。
“阿雨。”
连知雨忽然觉得鼻尖很酸。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中暗藏了几缕柠檬味清香。虽然他就在眼前,可连知雨却会想起另一个人。
很奇怪,从前闻到那个人身上的柠檬香时,他往往会想起眼前这个人。风水轮流转,是这样讲的吗。
他决定不去想他,关上门揭下口罩,消毒水味愈加刺激鼻翼。
“谁让你下床了?你现在应该休息。”“我睡不着嘛。再说了,我还要吃药呢。”
那人意识到发间别了个东西,小心地将红枫取下,“怪好看的。已经是秋天了吗?”“……嗯。关上窗吧,怕你受凉。”“以前都是我说这句话的,什么暖手宝呀热水袋呀都是我塞给你的。阿雨你最怕冷了。”“今非昔比了,我现在可比你耐寒得多。再这么吹,到时候感冒了又要向我撒泼。”
连知雨走到窗边重重关好,搀着那人坐到了床边,“医生说过了,再坚持三个疗程,你就不用再被束缚在这个地方了。”“三个疗程?”“对。”
那人惊诧地抬头,眨了眨眼,无害的眼神有些失落:“可以再加一个疗程吗?或者,把疗程的时长提一提,各提一个月?”“你不放心吗?我反复确认过的,差不多了。”“哎呀,不是这个啦。”
他用手顺了顺连知雨被窗外进来的风吹乱的发丝——只有两个人可以随意动他的头发。
“你最讨厌夏天了。三个疗程过后,正好是夏天,而我想在你最喜欢的秋季重生。”
轻飘的话语击碎了他建设起的防线,他看着眼前人恬静的微笑和轻轻颤抖着的指尖,眼眶发红,浅金的瞳孔泛滥成灾。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双手掩面,低下头,
也许这个时候,其他人会急急忙忙安慰几句。但能在他稍稍平静后只是抱住他的,有且仅有两人。
而面前人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当他还来不及擦拭时,湿漓的目光中,那个身影不言不语地抱住了他。缓和之后,那人轻轻道:
“好了,不准哭了。在我面前哭,可是非常吓人的哦。”
听清这句话的连知雨急忙止住,还是有些抽噎着说:“抱,抱歉……”“喂,连、知、雨,我们生分成这样啦?你居然向我道歉?”“这不是,都赖你说的话。不然我又怎么会哭。”“好好好,都赖我都赖我。”
若不是实在情难自己,他连知雨绝对不敢在这儿流眼泪。在一个治疗了两年多还未痊愈的重抑患者面前,半点消极情绪他都不敢有。他怕自己的负面情绪会让患者想起一些不该想也不该记住的往事,他真的怕了,怕某些不可控因素,也怕病房窗户的防护网不够坚固。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庆幸,你当初居然真的会选我。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这个荒唐而错误的誓约。”
连知雨颤了颤。
那是两年前。他抱着知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疯了一般冲上救护车时,他看见他沾满血沫的嘴唇微微嗫嚅,绝望地凑上前去打算听清他的临终遗言: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真的就一件。”“你别吓人了霜寒现在什么都别想真的会好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有了更好的朋友,我希望……我希望你在恋人和挚友之间选择后者……我,我当初,选错了。”
还好只是四楼,不至于一语成谶得太不可挽留。
“你没有忘记吧?我那时候真的,又气又疼,昏了头说了一堆胡话。毕竟我现在就在这里,对你们也产生不了任何干扰——我的意思是本来也就不应该因为我影响你们!这两年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那些简直就是屁话嘛。”
那人略显失落地凝视着连知雨,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他酸涩不堪。
「他不是在逼我分手,一切咎由自取。他被伤得太深了,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没有忘,我说到做到。”
那人久违地释怀地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真理,即使现在我都不认为那是对的。我不敢肯定,但你一定有数,这样我对你们的愧疚也能消解一些。我……是我当初说的话误导你们了吧。”
“没必要愧疚,真理是我选的。”
那份爱和依赖也是我亲自行刽的。
“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合乎时宜呢——你们怎样了?来我这儿这么多趟,你好像从未说起过他了。”
连知雨抿了抿唇。
“我们早没有联系了。”
“这样吗。或许我会难过的,那时我本就神志不清……虽然我很高兴你会偏袒我但是,这不是你、你们的错。”
“木已成舟了,无需再提,霜寒。”
简霜寒郁积着的情绪默默消蚀。他把脑袋搭在连知雨肩侧,声音微不可闻:
“谢谢你,知雨。”
如果说是谢谢你愿意选我的话,好像真的太单纯了。而且,似乎也不应该谢谢你选我,因为那不是爱的错,我误导你做错了一件事。如果自杀是诱导你犯错的契机的话,那么复活,会是弥补这份错的最佳方法吗。
但他忽然又想起两年前铺天盖地的骂声和恶意,他好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也不想再去和曾经那个人针锋相对,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了。有些事,就是应该被风吹散的。
简霜寒悄悄望向连知雨的眼睛,连知雨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出神地盯着面前的地板上的某一点。
他忽然觉得,他看不透自己的,十七年的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