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说话的孩子,一双墨绿的眸子,眨都不眨的盯着前方——那个矮身垂头的同龄人。
在昏暗的环境中,唯一闪烁的光染上了诡异的色彩。如同无机质的兽瞳,冰冷中让人感觉想被什么东西盯上,从而忍不住打个寒颤。
但矮身的男孩依旧弯着背脊,自我介绍道,
“修治,您叫我修治就好。”
明明是同龄人,却用着敬语。声音中透着死寂,随后再无其他情感,令被回答的女孩偏了偏头,茫然在这个动作间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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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矢子,铃木家的二女。
出生时,铃木史郎本来准备顺着大女儿的名字,给她取名穗子,温柔又美好。但“穗”字刚念出口,襁褓中的“粉猴子”就一点也不温柔的吱哇乱叫起来。
四肢也在疯狂挣扎,胡乱拍打,想要挣脱抱住自己的束缚力,动作间把医院走廊放置的杂书打落。
“诶呦诶呦乖乖,手!注意手!”他哄着哇哇大叫的女儿。
“啪嗒”间,
名叫《矢量的总结论》一书掉地,“粉猴子”的名字变成不温柔又有些古怪冷硬的矢子。
事后,朋子女士揪着铃木史郎的耳朵生气不已,但在矢子的成长过程中,又时不时感慨名字和矢子契合极了。
比如一岁时,新来的保姆手脚不干净,私下里将矢子的皮肤捏到青紫。
矢子一边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边薅住保姆的头发直到保姆奔溃的大喊大叫,殷红染脏了她的婴儿床。
朋子女士十分高兴,这意味着自己的女儿,起码不是什么会被随意欺辱的软柿子。
但手轻轻拍拍矢子的后背,高兴变为担忧,口中念念叨叨,“可是下次还是哭一哭,让大人们为你冲锋陷阵吧。”
五岁时,一股突然的火焰将矢子整个人包裹,在尖叫声此起彼伏的背景音中,对方将火焰收进体内,疼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铃木家也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矢子是天生的异能者,年幼的心智和强大的力量都被束缚在她的体内,她无法控制,只能忍受强大带来的并发症。
同时,黑市上开始出现长期寻物启事——找寻能克制异能力、消除异能力的办法、宝物、或……人。
几个普通人翻遍了族谱,也没找到能给矢子带来帮助的人,只能寄希望给钱就办事的黑市。
但时隔两年,他们才找到缓解之策,津轻的津岛家将他们最小的儿子送过来。
随后便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矢子不解的歪头。
不过很快就将不解抛到脑后,在独自控制异能力的两年里,她已经学会了忍耐疼痛,之前会毫无征兆升腾起来的火焰,也被她牢牢压制在体内。
因为对疼痛习惯后的漠视,矢子的情感也变得单薄。
对于修治的回答,虽然下意识感到奇怪,但她没有追问的打算。
点了点头,指了下房间的一个角落,说道,“以后那就是你的位置了。”
如同给刚到家的小动物安排住所,甚至都没有给他额外整理出一个房间。堂堂财大气粗的铃木家,真是对自己吝啬至极啊。
修治在心中吐槽道。
即使他知道自己被送来,不过是为了给对方压制过于强大的异能力,恰巧自己的异能力使用需要肢体接触,所以才被如此安排。
在心中大肆吐槽着铃木家的小气,但现实里,他只是轻点两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状矢子自顾自从衣柜里抱出两床被子,靠着墙边动作熟练地铺好床,接着依靠着床边,在被褥上坐着看起了杂书。
书页被翻动,修治被忘得彻彻底底,看着那个怡然自得的身影,他没有出声询问,直接选择了离铃木最远的对角线位置蜷缩着也坐下。
一时间,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被翻动的“沙沙”声。
轻浅的呼吸被掩在书页翻动声下。
嗯?
铃木矢子反应过来不对:呼吸声!
她忘记给对方准备被褥了,也没有阿姨上来提醒她。矢子猜测,可能是爸爸的特意安排,为了给他们培养感情的空间。
可是,看着修治头一点一点的,蜷缩在角落,矢子没忍住感慨:这感情已经不会有培养空间了。
为什么不出声呢?是因为刚到陌生地胆怯吗?如果是常人,矢子感觉自己能将他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放在修治身上,自己总有莫名的直觉。
不会这么简单的,因此她有了新猜测。
“你是在反抗吗?”
矢子的声音如雷贯耳,修治瞬间从困倦的状态脱离出来,他故作不解的问道,“什么?”
“反抗。”重述那个关键词,矢子已经得到了结论。
“没有!”
即使修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快速摇头反驳了她的“反抗”。
“是吗。”但这点反驳不会影响矢子的判断。
她无条件信任自己,于是看向修治的目光坦荡而自信,灼灼如烧在他身上。
‘啊,’他读明白了那个眼神,并浑身不适。
真讨厌啊,自己和她相性要差到地心了。
在这一刻,修治也得到了结论。
“我能叫你治吗。”询问声突兀的响起来,打断修治继续陷入黑泥里。
他错愕地感觉自己也许听错话了,听着那毫无疑问意思的陈述句,想着之前的自我介绍,他不确定道,“什么?”
矢子:“没什么。”
修治:……
好样的,对方已经自顾自做好决定了。
既然没有回话的必要,修治住了嘴,两人的对话停在这里。矢子打电话叫人送上新被褥,按照自己的习惯又看了会书,接着顺利的进入梦想。
这一天内,唯一让修治能松口气的是:铃木家没有一上来就要求自己压制异能。毕竟,如果在现在,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着,不对铃木矢子说出恶毒的、锐利刺骨的话。
也动作熟练地给自己铺好被褥。
陷入柔软的棉被中,深邃幽深的瞳孔直直盯着天花板的某处,如同要将人指引向毁灭的黑洞。
脑海中想起走前津岛家的一切,他在内心不知道对谁发问,也不知道是对谁恶毒的咒道,
‘为什么没有死去呢?”
即使后来,修治觉得那是命运的麻绳在将他们狠狠捆绑,但对于无法预测未来,现在仅仅只有七岁的他来说,他无法自控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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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铃木矢子,
她一夜好梦。
可能是即将步入新的人生轨道,心中思绪纷扰,让人在睡梦中不由想起久远的事。
她久违的想起自己曾经的朋友——暂且先这么定义津岛修治。
接着很快便抛之脑后,因为比回顾和修治鸡飞狗跳的成长期,她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处理。
今天,是她开学的日子呢。
蓝色偏灰的制服穿在身上,代表着警校的徽章缝制在右肩,铃木矢子将名牌佩戴在胸前口袋上,十几岁的少女被制服衬得挺拔玉立。茶色的头发被高梳在脑后,整个人整装待发。
朋子女士穿着黑色高定礼服,兴冲冲但敲门进来,一把将是自己骄傲的女儿抱紧,眼神中的期待呼之欲出。
显然,矢子的开学日在她心中也是同样的重要,所以对方迫不及待地想送对方上学,并展现一下铃木家的财大气粗,让所有人不敢欺负矢子。
但铃木矢子只是错开眼,无神的拒绝自己妈妈想要出风头的想法。
对于妈妈的关爱,她此时只能心领了。
“矢子……”
“不用,有司机就够了。”
没等朋子女士说完话,铃木矢子就打断了她的声音。
“说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妈妈,我真的要走了!”一语毕,她快速行动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越过朋子女士,向门冲去。
门外司机早已将她的行李都装好,就等着铃木矢子上车后飞驰而去。
“嗖”的一声,车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朋子女士手抵住脸,有些苦恼的侧头,“诶呀诶呀~小矢子真的长大了呢,这就是叛逆期吗?已经不想要再和妈妈亲近了啊。”
铃木史郎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他凑近朋子女士,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怎么可能啊,只是想隐藏身份吧,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套路了。”
铃木史郎不想承认自己赶不上潮流,他换了个说法,“好吧,不过我们确实要开始给她更多自由了呢朋子。”
朋子着急道:“她才十五岁哎!”
“可是她是特殊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