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校运会所有项目结束,高二十七班勉勉强强挤进总分前五,压了第六名三分,占大头的还是田径项目,班主任喜上眉梢地上台领奖,一时春风得意。
闭幕仪式还是老一套,三个领导上台,说了一大堆通天道理,顺利闭幕了。大部队从操场撤回,时焱先到班一步,从办公室拿了胶布把奖状贴在公布栏处。
时焱拍照挑角度,对着奖状拍了几张上传至家长群,适应中年人的聊天习惯,配上几朵大红花和几个大拇指,把参赛的同学从天夸到地,最后一锅水端平,幕后的帮手同学也没落下,说得一群家长心花怒放。
她早已准备多时,待班上的人到齐,她从讲台上掏出一沓现金,有散的也有整的,几张大红色的现金最显眼。
“很好,现在人到齐了,我简单说几个事啊。”时焱边说边数钱。
“我答应过的,只要是在运动会拿到名次有分的同学,一分奖励十块,这里大概有九百块,不是从班费扣的。这次举办校运会多出的班费,平均分到每个同学的手里,我一分钱也不会拿。”
时焱手上有获奖名单,从高排到低,都能看得见,她不拖泥带水,念出名字:“第一名,林松,十六分,上来拿钱。”
第一个拿到超一百块钱的奖金,注目自然会多点。
贺咎言排在中间的位置,拿了八十块,不过对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反复整理那八十块钱:“原来参加比赛就能有钱?早说的话,我这几年亏太多了。”
池泞浅笑:“那可不一定,你得遇见时焱姐这么大方舍得的老师才行。”
“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到八十块钱,我得跟我爸妈炫耀一番,让他们看看自己儿子有多优秀。”贺咎言把那十几张零钱放到桌下,手机调成静音,连拍几张发送到亲爹妈手里。
时焱计算的现金数正好发完,接着不紧不慢道:“第一件事处理完了,那我就来讲第二件事。”
“运动会过去,我们的日常学习生活也要回归正轨了,大家都知道,坐在这个班级里的,走的都是艺术道路。我们学校新推出一个策略,我们美术类型的学生,从下周起,由班主任带领外出写生,为迎接明年艺考做准备。”
台下听取“啊”声一片。
时焱抱怨:“别啊了,我也想偷懒。原本我们每天都有去两次画室的机会,现在在这个基础上,每周还得带队出去写生,一个月至少需要三次,以为我这个班主任很好当吗?”
她话锋又一转,站在负责任的班主任身上讲:“不过从客观角度来看,也不算一件坏事。从去年起,我们学校的艺体生本科率就有所下降,联考优势不大,现在这个校长还是比较办实事的,你们偷着乐吧,等你们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希望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善良用功的班主任吧。”
说得很乐观,只是学生不太好。
时焱给予适当的安慰:“你们想想,不用整天待在学校的快乐,能外出赏景,激发多点灵感,使你们实力大增的机会来了,这又不影响你们的双休,也没你们想象的这么差吧?”
池泞也觉得还能接受。
可还是有人不满:“那老师,我们一周到底要交多少幅作业上去啊?牛马简直都要直呼我们为老大了。”
时焱有备而来,从容回答:“一周总得交两幅上来吧,学校会补贴点费用的,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加练的画纸颜料,学校会补点,放心啊,不用担心经费不足。”
“真有这么人性化?”
时焱笑笑:“学校的本科率也要靠你们拉上去的好不好,不要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文化生学校自然会重视,可我们这个集体也不小,学校要升学率就得砸钱,你们到时候也可以成为学校的骄傲,人性化是很正常的啊。”
放学时间点快到了,时焱掐的终点比他们还准:“现在距离周五放假还有十五秒,你们收拾好东西的,可以先在班门口等着,不能出去,走廊有摄像头,被领导抓到的话我不背锅,又要说我提前下课,你们懂事点。”
说完这段话,静默了几秒,教室以最快的速度清空了,甚至下课铃声还没响完,时焱还是低估一群想放假的高中生的心。
池泞是被贺咎言拉出教室门的,他早有不挤楼梯不挤校道以最快速度冲出校门口的经验,总之速度一定就要快,不然堵的水泄不通卡在半路生无可恋,回家的心情都被浇得半灭。
以往的话,池泞是顺路跟景谈一起回去,也不是谁主动提出,很多时候是碰巧,慢慢也养成了习惯。如今他回到A班,上下课时间完全错开,现在暂时等不到了。
池泞一望三回头,即使知道紧闭的教室门,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开,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确认。
局外人看在眼里,贺咎言在嘴上调侃:“别看了,谁不知道你跟人家景神交情好,上下学都一块,这会的A班还在考小测,五点半都未必能放假。”
池泞只抓住了重要字眼,眉头往下压了几分:“谁说我跟他交情好了?”
明明对方性子冷淡似水,别人口中说的“交情好”,他不曾感受多几分,勉强算朋友,而且是不怎么主动的朋友。除了长相和名字,多余的也不了解,怎么算“交情好”?
贺咎言似乎不太懂他疑惑的点,无所谓地耸耸肩,实话实说:“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啊,你见过有第二个人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吗?整个一中,就你跟他走得最近嘛,回家都是一起走。”
池泞语塞,沉默半响,随后说:“有么?我也没有经常吧。”
“怎么啦?你跟人家有什么过节,说句‘交情好’都恨不得说十几个论点反驳。”
过节……没有,只是对方若即若离的模样,让他不爽。
池泞随便说了几个借口:“过节多了去,比如几周前的数学课,他连答案都不肯告诉我,我脸面丢光。还有,这么重的玩偶服,我一点都不觉得舒服,他居然还认同。”
“那你的意思是,他不仅要顾及你脸面,把答案告诉你,还要顺着你的心意,骂一个连生命体都不算的玩偶?”贺咎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回答,“你是他祖宗吧?他要是真能全部顺着你,那才叫怪。这不是很符合他的性格吗?”
反正也是随口乱说的,被贺咎言反驳几句也并非要讨回公道,池泞满不在意:“对啊,从小到大惯的臭毛病。”
“是么?大少爷?”
这一声“大少爷”的音色过于熟悉,周身的寒意抵挡不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
池泞僵硬地回头,一只手尴尬地捂住半边脸,另一只手轻轻挥动:“你……真巧,你也出校门啊?”
而贺咎言却是满脸疑惑:“我打听的消息不对吗?这个点,A班的确是要考小测的啊。”
“我提前交卷了。”景谈看上去不太想计较池泞胡乱搬出来的借口,只回答了贺咎言的问题。
池泞把自己的手按了下来,丝毫没有那份刚被抓包的窘迫:“哦。”
变脸倒是快。
景谈提前交卷,说是为了往后几天的竞赛做好准备,早点回家休息,计算着钟点,这会儿正是出校门的高峰期。
他挎上书包,在校门口看见并肩走的两个人。
交谈甚欢。
再走近点,便听到池泞大言不惭控诉他的种种。
池泞的尴尬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就提议:“一起走?”
贺咎言见风使陀,朝池泞抛了个飞吻:“我先走啦,有人等。”
池泞还想叫停他,嗔怪道:“刚才怎么没见你说有人等。”
贺咎言已经没入人群,再怎么喊也不会听见。
还有尊“大佛”没有处理,不得不承认,池泞脸皮是厚,但也没有厚到把别人一些无关大小的事拿出来当挡箭牌,借完便抛之脑后的程度。
池泞主动说:“我打车,你乖乖别动。”
“乖乖”这两个字眼对景谈来说倒是少听,如果从别人口中冒出来,并且应用对象是他的话,会避而远之。从池泞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只勉强接受。
池泞手指一通乱点,脑子里又忽然蹦出那句“大少爷”,表面镇定,实则脑子乱成一团,手指摁到键盘,连目的地都没输对。
几分钟能搞定的事,池泞迷迷糊糊又磨多了几分钟。
等搞定后,景谈的目光正大方地落在他身上。
池泞败下阵,趁“大佛”还没动怒,虽然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没见过,但景谈的怒表现得不明显,眼下看着正常,日后计较起来,堵都堵不住呛他的嘴,毒得不行。
他把这棵校园里最瞩目的“草”拉到校门角落,往景谈身上投目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引人瞩目的话,不可以。
景谈任由他拉着扯着,貌似有点好奇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池泞把身边路过的人都扫过一遍,没有熟人,也没有好事的目光,他才双手合十,闭着眼,语气轻得不行:“我错了,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