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接连下了几天雨。今天罕见的放晴了。
正午阳光直射，难免有些刺眼。
常有渡抬手挡了挡，看着对面缓缓驶来的商务车。
“少爷，老爷还是心疼您的，您也看到了，这么热的天，老爷还亲自来接你……”冯管家站在常有渡身边絮絮叨叨。
冯管家说的话听起来还挺动人的——如果他们不是来接常有渡出精神病院的话。
那辆商务车终于停在了两人面前，车窗缓缓摇下，从里面露出一个女人微笑着的脸——是他名义上的后妈，郭家彤。
冯管家拉开了车门，示意常有渡坐上去。
常有渡往里面看了一眼——副驾驶没有人。
然后在冯管家的注视下，常有渡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在他背后，女人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的龟裂。
事实证明，常有渡的选择是十分明智的，一路上车厢内都十分寂静。
常有渡倒也放的开，一上车就闭眼睡觉。
到常家别墅时，阳光已不那么刺眼，反而有些柔和。
一脚刹车带来的惯性将还在睡梦中的常有渡唤醒。
见到了地方，他下车伸了个懒腰，跟在其他人身后走进别墅。
常有渡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后妈对他似乎很热情，从他下车开始就凑上来搭话。
“那个……渡渡啊，你应该明白，之前你爸和我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是有苦衷的。”
说起这个，郭家彤显得有些尴尬，毕竟那时她以为常有渡这辈子都不会在回来了，所以她把话说的很绝，以至于现在说出什么理由都显得有些牵强。
但她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也知道，他们都说你是精神病，你又不怎么说话……我们都是迫不得已，你可千万别记恨我们啊。”
听着她的话，常有渡心中的疑惑：这个时候把他接出来，到底是心有愧疚还是欲有所求？
常有渡想了想，前者的可能不太大，至于他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管他呢！
冯管家带常有渡到了二楼一间客房：“少爷，这是您住的地方。”
常有渡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您安顿好就去楼下吃饭。”说着冯管家就要走。
常有渡也没什么好安顿的，在医院一直穿病号服，现在身上这套正常的衣服还是冯管家去接他的时候给他的。
现在的他几乎能称得上一无所有。
“我跟你一块下去吧。”常有渡说了声，就跟在冯管家身后下了楼。
下楼后，就见他的父亲常明渊，他的继母郭家彤还有继母带来的弟弟常雨泽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在到他下来时，所有人的话都戛然而止。
常有渡不是很在意这些，默默在餐桌前坐下，在常雨泽的白眼下开始吃东西。
但时常明渊突然开口：“小渡啊，这次把你带回来，是有件事必须由你来做，北城温家指名道姓要你去联姻，我们还有一些项目在温家手里……”
北城作为一国首都，经济发达，温家更是北城赫赫有名的家族，会商业联姻很正常，只是怎么会选中这个处于偏远城市的常家？还指名道姓的要一个神经病。
常明渊说了一大堆，将其中对常家的利害分析的十分透彻，仿佛最后才想起来要去联姻的是常有渡：“小渡啊，你今晚考虑考虑，明天温家就派人来接你了。”
常有渡心里白眼快要翻上天了：明天就来接还让我考虑什么？
面上却不显，还是默默吃着饭，连个“哦”都懒得说。
常明渊见常有渡没答他的话，竟发起了火，：“你这是什么态度！刚把你从精神病院接回来，就又想回去了是吗！”
常有渡眸光一暗，碗里最后一块肉吃了，撂下一句“我吃完了”就走了。
他后，郭家彤在安慰常明渊“别跟他一般计较。”
回客房，常有渡闭眼沉默着，在无边的寂静中，从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
他为他能忘掉的。他在精神病院度过的将近两千个日夜里，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
过一会儿，在黑暗中，他听见有人用极轻的声音喊他。
“阿渡！常有渡！你在这里吗！？”
是林听竹！
常有渡立刻站起了身，透过窗户看过去，果然就看见林听竹在后院竹林里鬼鬼祟祟的穿梭着。
常有渡：……他一个鬼到底在怕什么啊！？
是这么想，但是他还是立刻打开窗户，试图制造点动静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林竹果然回头了，在看到他后飞快的飘了过来，张开双臂想给常有渡一个拥抱，然后整只鬼穿过了常有渡的身体。
……
“呀！又忘了自己是只鬼了。”林听竹小声抱怨着走到了常有渡的身边。
“我问你！你的项链呢？！”林听竹指着常渡的脖子质问，只是常有渡没听出气恼，反而有点像小孩使小性子。
常有渡掏了掏口袋，拿出一个紫色水晶的项链：“这呢。”
“带在身上怎么不找我！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要不是我问了魏黎安那个老头，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游荡这呢！”林听竹愤愤不平。
“以为你一直在里面。”常渡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这个……你不用管。”林听竹有些支支吾吾的：“反正你下回走的时候记得看看我在不在里面就行了。”
林听竹是魏黎安捡回来的，魏黎安算是常有渡玄学方面的老师，他说林听竹的死大有蹊跷，又恰好常明渊来接他出精神病院，所以追究真凶的差事理所应当的落在了常有渡的肩上。
不知道林听竹又想起了什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一直在世间游荡了。”
常有渡感觉他的状态不对：“你昨晚到底去干嘛了？”
林竹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常有渡：“魏黎安之前不是说我是顺着嘉沃河飘到南城的吗，昨天我顺着那条河飘了一圈，觉得我大概是在北城死的，我有那里的记忆。”
常有渡想了想，确实有可能。
听魏黎安说捡到林听竹的时候，他已经在嘉沃河边徘徊很久了，大概是喝了孟婆汤之后发现寿命未尽，给扔回来了，但是他的肉身已死，只能在尸体旁徘徊直至生死簿上的寿命结束。
调查这样的事必定是危险的，但常有渡却心无波澜。
他早已习惯这种危险。
静静的，在屋外霓虹灯的照耀下，常有渡收敛了眸光。
次日，常有渡早早的就行了，实在睡不着，就去厨房找了点吃的。
吃完后看时间，林听竹应该还没醒——是的，作为一个死了不到十天的新鬼，他还保持着作为人的基本习惯，睡不着硬睡。
常有渡要是叫醒了他，还会被说一顿。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理，常有渡决定出去买点朱砂和黄纸。
谁料得到，等他拿着朱砂和黄纸再回来，一推门就看见屋子里站满了人常明渊坐在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旁边，拉着常雨泽的手，一脸谄媚的说着什么。
看到常有渡回来，朝他招了招手：“小渡，来，这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温家少爷温清言。”
温清言站起身朝常有渡笑了笑：“你好，我是温清言。”
常有渡看着温清言身后的一片黑影，呆呆回了句：“你好。”
这东西平时很少见的，毕竟一般的鬼都是直接去地府报道，很少有在人间游荡的，更别说煞气这么重的。
常有渡内心激动的快死了：都是业绩啊！！！
“我想你们之前应该协商好了，那就签一下协议吧。”温清言说着走上前接住常有渡手里的东西。
常有渡压下心中的雀跃，“嗯”了一声。
温清言看着常有渡签好了字，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常明渊，说：“现在可以让他跟我走了嘛？”
常明渊自是毫无异议，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向门外推搡常有渡。
常有渡一路跟着温清言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然后马不停蹄的到了机场。
当他坐在机舱里，透过玻璃看见无数高楼大厦尽数从他的视线里飞驰而过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似乎要与南城的一切诀别了。
从现在起，那些不堪回首与不可言说，都将成为过往。
常有渡早上睡的早，坐在飞机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好像格外喜欢在无聊的时候睡觉。
再醒来时，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飞机从高空中缓缓降落，出机口人潮拥挤，他依旧跟在温清言身后。
他们上了一辆车，没多久，来到一座别墅，别墅内张灯结彩，算是他的欢迎仪式。
这就是他以后生活的地方。
温清言将他常有渡领进了自己的房间：“歇歇吧，要是饿冰箱有吃的。先垫一下。”
“我不饿”常有渡看了看被整理十分整洁有序房间：“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然呢？”温清言反问：“我们已经结婚了。”
虽然但是，他们昨天还是陌生人，即使现在，他们也还连朋友都算不上，这样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温清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让他看着不远处的佣人：“既然都联姻了，还是要演给外人看看的。”
联姻需要感情吗？
常有渡觉得不太需要，但是既然温清言都这么说了，应该是温家老爷子要求的。
常有渡自以为聪明的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