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之前,宋倪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在县城里生活的。
那个时候,爸妈的工作还不稳定,而且分隔两地。直到宋妈妈调到了七高,宋爸爸的工作也在市里确定了下来,两人才决定把宋倪接回身边照顾。
宋倪转来七高的时候,刚好开学已经过去半个月,直接省去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她仍然记得,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炎热,刺眼。宋倪穿着干干净净的新衣服、新书包,来到了七高。
“哎哟,好乖的女娃娃。”
宋倪刚推开办公室,就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笑着冲自己招手,这人就是五班的班主任,王瑞林老师。
“你妈妈跟我打过招呼啦,手续都办好了,先在办公室坐着等会儿吧,这会儿正放中午学,你们班长在来的路上了。”
王老师从饮水机接了杯水放在宋倪面前,宋倪小声嗯了一声,头始终埋得低低的,见她这幅腼腆模样,王老师也没为难她,嘱咐几句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宋倪并着双腿,环抱着胸前的书包,想喝水又不好意思拿,只好偷偷抬着眼睛四处打量。这里很大,明亮又干净,宽大厚重的办公桌上摆着精致的盆栽,盆栽里放着五颜六色的好看石头。
从她来到桉阳市,好像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
新的房子,新的衣服,新的书包,新的学校,新的一切。面对这些,宋倪莫名的有些无所适从。
加上,暑假在家的时候,宋倪在房间里偷偷听到了爸妈的谈话,关于把她放在哪个学校。爸爸的意思是七高固然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可是和民恒高中合并后,今年的高中生源质量参差不齐。可是妈妈的意思是,自己就在七高教书,自然是把女儿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管教。
最后,还是听了妈妈的安排,选择转学来到了七高。
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宋倪的胡思乱想,紧接着一个脑袋歪着探了进来。
女孩年纪不大,看起来和宋倪差不多,马尾束起干净利落,那双眼睛极其好看,睫毛弯而密,此刻扑闪扑闪的朝宋倪看了过来,宋倪对上她直愣愣的眼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我来啦!这就是宋倪同学吧?”
她对着宋倪笑了笑,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对对对,姜念,她的校服下周才到,书可能也要等两天,你先带她回班上,就坐苏沐沐旁边那个空位,上课的时候先和同桌共看课本。”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叫姜念的女孩爽快应下老师的任务,上前就要过来帮宋倪拿书包。
“我,我自己,自己拿。”
宋倪下意识拒绝,攥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
“行,那走吧。”
宋倪跟在姜念的身后,正偷偷打量她,没想到她猛的回过头来,马尾一甩,露出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
“对了,我叫姜念,五班班长,你刚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找我。”
宋倪怔了一瞬,点了点脑袋。见她没有说话,姜念又凑了上来,没头没尾甩下一句:
“你长得还挺好看,虽然跟我比还差那么一丢丢。”
宋倪虽然没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别人夸了自己好看要说一句谢谢,于是她怯生生说了声谢谢,单说一两个字的时候,就显得流利多了。
姜念见她这幅乖乖回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好认真啊,小宋宋。”
紧接着她就开始和宋倪吐槽起上上周的军训有多苦,自己买的防晒有多难用,流了一脖子的白汗之类的,最后重重的拍了拍宋倪的肩膀感叹道:“还好你现在才转过来,早知道我也跟我妈说说了,军训我都晒脱皮了,你看就额头这里。”
姜念说着,还凑上前来要给宋倪看看额头上还残留的脱皮痕迹,宋倪已经适应了她一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可突然猛的那么凑近,还是有些惊慌,就在这个时候,操场另一端的喧闹声渐大,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宋倪这才发现,刚刚那里围着的几个人,现在已经可以用一堆来形容了,推推搡搡,还伴随着争吵声。
“ 有人打架了!”
姜念显得很兴奋,一把拉起宋倪就冲了过去。等到宋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姜念拽着来到了人群外围。相比起宋倪,姜念小小一个,踮起脚来也什么都看不见。
宋倪虽然看起来清瘦孱弱,但是比起同龄的女生甚至是男生都要高出许多,前段时间量身高已经一米六五了,她就这样端端正正的站着,眼前的情况一览无余。
两波男生发生了口角,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只能看见双方都是怒容满面,你来我往的脏话问候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宋倪攥着书包带的手越来越紧,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奈何姜念一个劲的扒拉着问她:“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
“姜,姜念,走吧,我们,我们走吧。”
很快,附近一个瘦小的女老师赶了过来,但是显然她的呵斥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接着,宋倪就听到这名女老师焦急的冲着其他学生喊到:
“快!快去把蒋旭铭叫来!”
蒋旭铭,宋倪心里正疑惑,安保科长?教导主任?还是校长?
没等她想明白,哄闹的人群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男生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隐约瞥见眉角贴着个创可贴。
只见他三两步拨开人群,简单几个动作就把扭打在一起的双方给分开了。
他揪着其中一人的后衣领,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淡淡说了句:
“行了,给哥们儿个面子,都别闹了,学校呢。”
在这个蒋旭铭出现后,事情好像瞬间就得到了解决,可是他明明没做什么。最后,架没打起来,人群很快就散了,宋倪重新跟着姜念往教学楼走。
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但宋倪已经凭借着之前打探来的七高信息,给他下了个定义:不像是个好学生。
结果下午上课,宋倪就在自己班上见到了这个不像好学生的人。
上课过去已经五分钟了,门外倏地响起一声懒懒的“报告”。
宋倪循着声望过去,门口的少年没有站直,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兴许是天气太热,这人只穿了件白色背心,将校服外套随意的系在腰间。
即便如此,他凸起的锁骨间还是附着一层虚汗,将原本就冷白的皮肤衬得微微反光。
“进。”
这节课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其他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啤酒肚,而且很高,但因为过于瘦弱,看起来就像宋倪家客厅里的那台立式空调。
这位空调老师脾气极其的好,他只顾着上自己的课,即便台下闹成了一团,都不带管的。于是,面对这位迟到的学生,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得到允许后,男生迈着长腿走进教室,三两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位置跟宋倪竟然就隔了个苏沐沐。
兴许是对陌生的环境始终保持着探究的姿态,宋倪偷偷打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个大咧咧迟到的人。终于在男生仰头打了个哈欠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宋倪是唯一没有穿校服的人,也引得男生多看了两眼,最终还是漫不经心的挪开了视线。
反倒是宋倪,在看到这人眉角的创可贴那瞬,猛然意识到,他就是中午的那个蒋旭铭。
宋倪当即把头埋下,再不敢四处张望,脑子里回想起蒋旭铭那肌肉线条流畅的健硕手臂,心里忍不住想,他要是给她一拳,自己应该能从讲台飞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怕他,听他的话。根据以往学校情况的判断,蒋旭铭应该就是他们班,甚至是这个年级公认的“老大”。
班里无可避免会有那么一群人,宋倪想到以后的生活,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看不清吗?”
旁边正在做笔记的苏沐沐看向宋倪,以为她是因为没有课本心情不好,于是把放在中间的课本又往宋倪的方向挪了挪。
“啊——不不不不用,谢谢。”
其实,今天遇到的人都还挺好的,无论是姜念,还是苏沐沐,包括主动打招呼还借给自己文具的靳朝清,大家好像都很热情,即便自己由于太过胆怯,没能给予同样积极的回应,他们也并不放在心上。
宋倪本来想着,或许,新的环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结果现在,她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怎么自己就那么倒霉,偏偏跟这个人一个班。
宋倪打定了主意,想着离这个人远一点就好了,反正一个班那么多人,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叫什么。
没想到,第二天,蒋旭铭就叫了她的名字。
“宋——儿?”
蒋旭铭扫了一眼从地上捡起来的学生证,下一刻就被宋倪抢了回去。
“宋倪”
她的新学生证一大早就被姜念领来放在了桌上,宋倪还没来得及打开,结果苏沐沐和前桌的靳朝清抢着要看。两个人抢夺过程中失了手,宋倪的学生证啪的一声掉在了过道,就被刚好路过的蒋旭铭顺手捞了起来。
要是换平常,宋倪肯定不敢,但是学生证上有她刚入学拍的证件照,莫名的就生出一股不能让人看见的羞耻感,她咬着牙伸手抢了回来。
蒋旭铭半挑起眉,似乎并不在意,继续从书包里拿出书摆放在桌面,轻笑道:
“我知道。”
末了,他抬起眼皮浅浅扫了宋倪一眼,继续道:
“逗你玩呢,新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