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a区的宿舍楼已经有些年头,墙皮发生不同层次的剥落,爬山虎的叶子随着风轻轻摆动。
从宿舍楼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阿芒太阳晒屁股了你还在被窝是怎么回事?”被子被一掌掀起来,奶奶装着怒气的脸在邹芒面前晃来晃去。
邹芒趁着阳光揉揉眼睛,伸了伸小鸡一样的小腿,头发被汗褥湿贴在脸上,怔怔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外面的天气。
天气真好,和她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踱过去吃饭,姐姐又像三好学生一样端在凳子上,认真地啃着面包,仿佛面包是她的作业。
“今天有雨,带把伞。”邹苏雨呆呆地说。
邹芒看着姐姐的脸,新来了一个语文老师也长得很好看,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但是和邹芒的姐姐比起来简直黯然失色。
邹苏雨眼睛很大,丹凤眼,眼角微微降下去,显得可爱,鼻梁很高,皮肤雪白,嘴唇粉扑扑的。
邹芒象征性地点点头。
职工宿舍附近就是职工小学,职工医院,入秋叶子稀稀落落飘下来,她顺着这条熟悉的路和奶奶来来回回。
转眼就长成大孩子,初二的时候奶奶得了心脏病需要支桥,家里的积蓄掏的差不多还欠了一些,她们家从小康家庭降到贫困家庭,妈妈每天更加起早贪黑,身体也不太好了。
奶奶整天唉声叹气的,邹芒是妈妈和奶奶带大的,爸爸在一次事故中丧生,那时候邹芒五岁。
她头发越来越白,皱纹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是家庭的累赘,从前她每天烧火做饭,把两个孙女养大,儿子死的时候她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只是合着掌心祈祷了好久,希望上天帮帮她吧,儿子长这么大虽然皮了一些,但没做过坏事,路上遇到小流浪猫狗都会掉眼泪,平时考好了也舍不得家里给他昂贵的礼物。
他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却娶了没有文凭的芒芒妈妈,结婚这几年很少发生口角,不抽烟,只是喝点酒。
他没有福气,把这些福气都送给两个小孙女吧,所以儿子死后她很快收拾心情,每天依然充实,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后方,茫茫妈妈卖菜,她就打打下手,收银管账,回家给孩子做饭,送孩子上学。
街坊邻居都羡慕,说上哪都找不着这么好的婆婆。
邹芒的妈妈和她交流不多,但和和气气地相处了十几年。
查出心脏病,医生说过度劳累,她想回家稍微修养修养就好了,谁想到需要支桥,隔壁楼的张大爷就做了支桥。
她不想做,没有钱,儿子死后来城里照顾娘三个,可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一辈子守着庄稼地,没有文化,没喝过奶茶,没去餐厅吃过饭,灶台和两点一线,足以概括她的一生。
女儿当时面露难色,说要不不治了,儿媳妇说:“妈,得治,两个孙女还得让您看着长大,结婚生子,将来看看她们的孩子,等着她们孝敬呢。”
治下去,家底空了,她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还欠了不少钱。
邹苏雨已经会做点饭,每天照顾奶奶和初中的妹妹。
邹芒发现姐姐的打扮越来越成熟漂亮了,寒暑假她总是会出去玩几天,家也不知道回,听说是找了兼职的工作,回来之后会带她出去玩。
吃好吃的,小时候舍不得买的肯德基麦当劳,去下馆子,生日那天邹芒还收到一个很大的红包。
日子还是这么过下去,每天百无聊赖,楼上宁阿姨家的儿子和邹芒是同班同学,但宁阿姨和妈妈关系有点冷,她看到时岸的时候也就冷冷的,同学三年竟然没说过几句话。
时岸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他不爱交朋友,整天闷闷的,不管是什么情况下看到他,他不是发呆就是在看书,要不就是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成绩很好,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们一开始很关注他,后来都作鸟散了。
因为他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假如有人过去跟他说话,别人都能看到那个女生稚嫩又烧的透明的耳朵,时岸那种想认真跟别人说话其实显得非常敷衍和没有感情的态度确实有点伤人。
也是因为住上下楼的关系,别人就喜欢和邹芒一起回家,远远跟在时岸后面,是以初中的邹芒收获了许多朋友,算是一个人缘很好的阳光开朗小女孩。
尽管家里穷的有点过分,她也没有低垂下嘴角,而是晶晶亮地听课,学习,回家,写作业。
本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中考前的寒假破冰了。
源于放假,邹芒背着书包哼着歌往家走,一辆自行车从身后驶来,停在离邹芒五米远的前方,她近视眼,没有戴眼镜的习惯。
先傻笑了一下,听声音判断出这是楼上的宁阿姨。
她很少遇到宁阿姨,因为她是高中老师,整天早出晚归,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你整天怎么这么开心呢。”宁老师说出一句非常有压迫性的话,邹芒一愣。
“考的怎么样?”这句话比第一句还具有压迫性。
“挺好的。”邹芒回她。
然后宁老师扔下一个手枪腿,说了句嗯就走了。
邹芒不明所以,心里刚要骂,看着那么大鸡腿又原谅了她,回家切吧切吧就是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