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断生机

    霁薇手执青霜,剑身利索地斩断一切阻碍道路的荆棘杂草,而空闲的另一只手上,竟凭空出现了一方锦帕。

    随着越靠近山头,那帕子上附着的微小符文所闪烁的光芒就越甚。

    霁薇悄然运转灵力,借由山风,感应起与锦帕主人气息相同的存在。

    燥热微风徐徐吹来,云履踏碎木屑,直奔山腰的另一侧。

    不多时,她便翻越了整座山峰,循着符文指引来到一处林茂草长的树林。

    青霜应召缩回引剑环,霁薇行走在林间,眼眸似寒星般扫视四周,仔细捕捉着任何细微的气息与动静。

    她踱步走向与锦帕气息相连的那处地界,可越走近,微风所带来的腐烂气息便越发浓厚。

    “不对。”霁薇眉间微蹙,心道。

    若是景老夫人当真遭遇不测,那与锦帕上不断相连交替的气息又是来自何人?

    除非……

    然而猜测刚起,霁薇却神色一凝,敏锐地捕捉到林间深处的幽风中传来一道极难发现的呢喃。

    细碎辉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为幽深的林子添了几分光亮。

    霁薇快步向前,耳畔状若蚊咛的呢喃愈发清楚,她依稀能听到“娘”“阴曹地府”“有恩”之类的词语。

    直到穿过片片密集的树丛,来到一片空旷之地,附着在锦帕上的符文突然光芒大盛,随后便似散沙般被风吹散在空中。

    眼前的这处空地,赫然凸起一个孤零零地土包,霁薇隐匿在林木间,目光落在那半截身子趴在墓碑上的素衣妇人,悄然打量了一番。

    与锦帕上的气息分毫不差,想必此人便是景辞的母亲。

    将来人的身份确认好后,霁薇这才松了口气,在心底轻叹一声:“幸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内里无甚大碍。”

    松懈之余,另一重疑虑倏地出现在她的心头。

    这半山腰高耸陡峭不说,饶是山路上的荆棘灌木都会令人停滞不前,就像景辞那样被耗尽体力。

    即便是霁薇这般的身手也需要借助青霜才能到达此处,可这位已过花甲的妇人又是如何上来的呢?

    思及此,她轻步缓行地走到老妇身旁,脸上挂起暖笑,俯身道:“老人家,太阳要落山了,我们该走了。”

    老妇却依旧抱着墓碑呢喃不休,似是并未听到她的声音。

    霁薇默然片刻,而后躬身蹲在她的面前,又唤了一声:“阿婆,我们真的要回家了。”

    然而这次,老妇虽仍是没有回应,但霁薇心下却已了然。

    景老夫人神情呆滞,与其说是年迈耳钝,不如说是她全然未曾察觉到霁薇的靠近。

    “娘啊……”

    沉默间,霁薇突然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口齿中吐出一句话来:“娘啊,‘辞儿’等不到了……也许自始至终,都是‘辞儿’做的一场大梦。如果……阴曹地府……只求再……”

    最后的那句话,像是她耗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向上苍许下的心愿。

    寒风骤起,顿时吹散霁薇俯身探听的心思。

    景老夫人身上独属于活人的草木气息忽然从内里向外扩散,引来深埋地底的腐臭之气破土而出,急不可待地蚕食起那股鲜活的生气。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霁薇来不及思索,即刻便将符纸贴在她的身上,抬指封住穴位,口中法诀声唤醒纸上符文,霎时化出一道囚灵阵法将地底的腐臭之气隔绝在外。

    下山历练的束缚太多,她只好以这种间接的方式去护住凡人的生息。

    至于地下的……

    霁薇看了眼只剩余晖的苍穹,抬掌便是一劈。

    灵力灌入大地的瞬间,登时激起一阵狂风,震得十里内树叶散落,鸟群受惊飞散,石子翻滚尘土飞扬。

    不消片刻,景老夫人的气息便已稳固,所贴身上的符纸也随之回到乾坤袋中。

    霁薇将已然昏厥的景老夫人从地上扶起,目光静静地看向字迹模糊的墓碑。

    墓碑之下并无怨灵,方才的那些不过是此地埋葬之人向冥界遗留下的收魂印记。

    但景老夫人气数尚足,能让冥界鬼差错以为是收魂印记的办法只有一种。

    那便是她自绝了生机。

    ————

    夜空繁星点缀,几声蝉鸣打破空寂。

    旧青檐的牌匾之下,数位邻里来回踱步,宽慰叹息声此起彼伏。

    “阿辞,你说的那人真的可信吗?”桉娘满面愁容道。

    “是啊,天都黑成这样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景辞手执灯盏,绢帕被紧攥在掌心,目光直直地望着青檐山的方向,悬在心头的那抹不安令她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黑夜将整座山笼罩成暗色,在茶馆灯火通明的照耀之下,根本瞧不见外面的一丝人影。

    “呼。”

    景辞陡然将灯盏中的烛火吹灭,桉娘见状虽不好直言,但也顺意地吹灭了自己手中的那盏。

    “哎哎哎!那、那是不是有光啊?”

    谁知这烛火方一熄灭,桉娘耳畔便传来邻里的惊呼声。

    “看错了吧……哎!阿辞!”

    话音未落,桉娘抬眸便见景辞夺过灯盏,踉踉跄跄地疾步朝山脚下跑去。

    昏暗之际,景辞的身影越来越淡,耀眼烛火随着距离拉长,逐渐化成一道宛若星辰的光斑。

    “愣着干啥,快去追你景姨啊!她腿上有伤,可别再出个万一了!”邻里中有交好的妇人急声一喊,催促着她的两个儿子跑得再快一点。

    良久,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三盏光斑终是从远处缓缓走了回来。

    与兄弟俩一起回来的,除却景辞,还有景阿婆和一名陌生女子。

    “阿婆!”

    “阿辞!”

    看见来人的刹那,众人顿时一扫愁容,面露惊喜或讶异的纷纷迎上前。

    “公子,还需请你将老夫人带回里屋,也好让我为她诊脉。”霁薇回首向身侧的壮年说道。

    壮年静静看了她两眼,便轻点头颅,两人由景辞引着进了内堂。

    “桉娘,那姑娘你可认得?”方才催促儿子追上景辞的妇人拉过桉娘的手,悄声问道。

    桉娘敛眸回想了片刻:“似是清云镇医馆里的女郎。”

    “原是这样。只有清云镇开的药才对阿婆有效,想必是阿辞与他们一来一回,互相便也熟悉了。但这高山险阻的,那姑娘又是孤身一人,真是想不出她到底是怎么将阿婆带下山的。”

    “估计是……医者仁心吧。”桉娘默了默,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勉强道。

    天色已晚,如今景阿婆虽平安回来,但大伙生怕再出岔子,便都聚在旧青檐的院子里静静候着。

    屋内,景辞屏息凝神,身体紧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霁薇凝神把脉的神情。

    如院中守候的众人一般,她同样担心着母亲的身体会出现什么意外。

    直到霁薇把完脉,轻轻将银针从景老夫人的身体里拔出,朝她投去一记暖笑,景辞这才犹疑地开口:“霁姑娘,母亲她……”

    霁薇温声安抚道:“您且宽心,老夫人内里并无大碍,只是同您一样,受了些皮肉之苦。”

    听到这话,景辞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松懈下来。

    她缓步走到床沿,俯身望了眼竹榻上沉眠过去的母亲,倏而回身向霁薇福礼一拜。

    “多谢姑娘。”

    霁薇急忙托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夫人折煞我了。医者仁心,本是我应尽之责,夫人快快请起。”

    “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景辞声音发颤,眸光闪烁,“只盼日后有机会,能为姑娘做些什么。”

    霁薇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莞尔道:“夫人不必这般客气,这段时日的相处,你我之间的情谊早就弥足珍贵。只是苏媱性子柔弱又孤身无援,往后还望您多加照拂。”

    景辞微微一愣,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媱儿于我而言亦是至亲,我会好生照顾她,给她最平静安稳的生活。”

    得知景阿婆并无大碍后,院内等候的乡邻们这才安下心来,由景辞一一道谢,亲自送出了院门。

    直至院落彻底空寂,景辞轻手轻脚地掩上内堂房门,来到坐在院中秋千上的霁薇身旁,问出了桉娘与自己同样好奇之事。

    “我知霁姑娘自小习武,身手必然不凡,但是那山峰陡峭难行,姑娘是怎么找到我母亲的?”

    霁薇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果子,轻笑道:“夫人可别忘了,我身上也带着剑呢。何况那山峰并非无路可走,只是刚开始我们都找错了方向。”

    “哦?”

    借由月光与灯烛映下的微光,景辞将院中晒干的茶叶尽数收进茶罐,闻听此言,忍不住疑惑了一声。

    “我也是在山腰的另一侧找到老夫人后,才发现那里有一条真正上山的路。想是这些年无人踏足,那条路便被藤蔓灌木给覆盖住了,不过,老夫人显然是知道这条路的。”

    景辞手中动作一滞,抬眸看向晃晃悠悠荡着秋千的少女。

    霁薇轻咬下一口果肉,声音有些含糊:“山对侧的那片树林有处空地,我过去的时候老夫人正伏在那土丘的墓碑前,周遭还摆着时令水果。我想,老夫人是去祭拜亲人了吧。”

    霁薇瞧着悬在树上的灯盏,余光隐约瞥见景辞扣着罐子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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