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复仇,进行得非常顺利好像如有天助。
会有人疑惑他们的死是命运的不公,或是我对他们的暴力吗?不,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业果,唯有我夺走他们的生命,才是真正的因果循环。
按照计划,我应该把他们一家全杀了,然后自己全身而退,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罪的,所有沉默的人都是共犯。
他们没有急着把我带我去那有钱人家里,给他们生孩子,留香火。我跟着右眉尾上长着一颗大痣的婆婆一连好几天都去找深山里的那个女人。
婆婆为这颗大痣花尽了力气,涂抹它,刮擦它,留得到处是血,仍不起效果。物理上的凸起,最终还是只能被物理遮盖。
婆婆留了一大簇头发来遮盖这颗痣,她该庆幸这颗痣没有长在眉头,不需要失去整只右眼的视线。
深山上的路滚满了碎裂的石块,细小的枝条被踩得清脆作响,每一声断裂都是死亡后短暂地回魂,和这个世界又多一丝联系。
“你个没用的东西!走个路都这么慢。”婆婆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我咒骂。
两天只能吃上一顿晚饭,还极有可能因为要我和她一起上山才给我吃的饭。总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骂别人无用。
“我叫你来时要你拉我上山的,没让你跪下背我上去你就谢天谢地吧,扫把星,死婆娘一个,你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或者还要多吃我一口饭…….”她不停地咒骂着,骂着骂着,看我在原地弯着腰捂着肚子,没什么反应,就转身接着拎着裤脚向前走。
我有力气,也还能爬得动,但就是装作没精神,多推我一下,我就会顺着山崖往下滚的样子。多帮她一下我都觉得恶心,就连碰到她身上的布料,也想赶紧挥开手,搓搓手指,把脏东西捻掉。
婆婆呼吸得越来越急促,我也装样子,在边上岩壁上左靠一下右碰一下,再惹来她几句骂声。
“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你攀上我们家,就是我们狗,我们家的畜生。一点人样没有。”
她胡乱地把变乱的刘海往后一挥,漏出了她那颗丑陋的大痣。
在我的视线下,她突然像是偷糖吃被发现的小孩,身体往后撤了一下,随即又十分愤怒。向我扑过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往边上全是黄土的坡上压。
“贱女人,贱女人,你不得好死。”这句话向她的咒语一样,已然失去了咒骂的语气,像是绝望地许愿,知晓即将失去一切前太过害怕的颤抖,声音尖细,渐渐微小。
她双手发抖,慢慢失去了力气,似乎在流泪,但双手仍在我头顶抓着我的头发。
我离开了以后谁会不得好死呢。就是这个丑陋自卑,需要靠遮住自己一半的脸才敢出门见人的人。
对她来说,成为共犯并不可怕,但在唯一的受害者即将消失,自己变为要被抓走受刑的下一个,才会让她害怕到流泪。
无关是为了生存的不得已之举,还是由内而生的想对他人的欺压,享受权力的流淌,现在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我离开了之后,她就是下一个跌入悬崖的人。
他们不会放过她,她是这家里下一个要被买卖的人。
她头发蓬乱,嘴里穿着粗气,敲起半山腰一座寺庙的门。
古旧的房屋,没有任何牌匾告诉别人这里是一座庙,就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
门被打开,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左右两边各有一座房屋,正对门的屋子里十分漆黑,里面点着几根蜡烛,漆铜的物件反射着低哑的金属光泽。
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还没门把手高。眼睛大大的,但却比普通人更加乌黑,绑着两个辫子。
“夫人,阁女已在等候,您直接进去便好。”
婆婆没有回话,只是火急火燎地拽起衣角,左右甩着肩膀,往正屋里面跑。
突然她回过头,大声喝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死你。”
我平静地看着她,心里想着“你们没死之前,我怎么可能会离开呢。”
她进了屋之后,小女孩也不见了,貌似没我什么事,找了正屋边上石墩子就坐下休息。
不一会儿,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递给我一杯大麦茶,手肘撑在我腿上,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姐姐,你累了吧,等到了冬天,到了冬天一切都好。”说完她嘻嘻一下,转着圈欢快地跑出了门。
来得像阵风,去也像风。
石墩子离正屋不远,我坐在外面能听到里面金属碰撞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烧烟草的味道。
我捻起地上的一根草,细细思索着,小女孩话里的用意。
冬天吗,我还不一定能活到冬天呢。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讥笑了一下,复仇说不定也只是一时起意而已。
我怎么和他们斗呢……
“嘎吱”一声,正屋的门被打开,婆婆探出一个头,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进来。”
屋内昏暗,周边烛火围绕之下,中间坐着一个穿着黑衣,上面缠绕着一些金丝铜线的女人。她低着头,垂眼,气息平静。
她也扎着两个辫子,只是不是孩童般的稚气。两侧的辫子低垂,显得她十分深沉与神秘。
乌黑长发之下长着一张娃娃脸,脸型流畅,没什么棱角,脸部圆润,下巴短而圆,鼻子小而翘。气质与长相相比之下,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龄。
按照刚才女孩的说法,她就是阁女。
“你你你,你和她好好说话,脑子清醒点。”婆婆的气势顿无,曲着身子迈着小碎步,从身后的门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我与阁女二人,耳边似乎不停地有一阵风在吹,烛火摇曳,惹得我阵阵发凉。
阁女突然抬眼,看向我。是一个我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颜色,冷淡地盯着我。
“过来坐下吧。”她边说边收拾起了桌上散乱的牌。
是一幅已经毛了边的塔罗牌,但看着像是一位经历过岁月的优雅老朋友。
牌在阁女的手中流转,收在一起,又被丝滑地平铺在桌面上。
我先前也见过,还是在没有结婚前,那段快乐自由轻松的日子。那时候我不信这些,只是觉得不管遇上什么问题,只要解牌的人能说会道,没有什么是“算不准”的。
她在矮桌上,伸出一只手,向上摊开,“握住我的手,然后跟着你的感觉抽牌。”
“你不问我想问什么吗?”我很疑惑,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在装神弄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平静如初地回答道,依旧垂眸。
我顺着自己的感觉,在摊开的牌堆上左右徘徊最后抽出来三张牌。
女祭司逆位、高塔正位、权杖骑士逆位
什么意思,她真的知道我想问什么吗?真的知道的话,我和我婆婆不是对立面吗?那她又是什么态度?只是传达未来的中立?
阁女看了一眼牌面,嘴角便提起一抹笑,用着轻快的语气说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
我被她说的一脸懵,但不经又有些激动。在门外因为自己难下决心的自嘲顿时消失。但疑虑又迅速回荡在脑中。
她在鼓励我去和他们作对,从沉默到出手。如果沉默是等待死期,那么直接出手,便是让死期快速提前,没有完备的计划不能贸然行动。
正当我还在两难抉择的时候,她居然从边上的黑色木头柜子里,取出了一罐话梅,边吃边说道:“有什么问题吗?仅管问。”
她递来罐子,我伸手向里拿了一颗,整颗放入了嘴里。好酸,口水瞬间就分泌出来了,五官皱在一起。
阁女倒是在对面吃的怡然自得。吃着吃着,整个人半靠在垫子上。
“其实呢,你们这件事情很简单,所以事情都在牌面上。”
“你不敢相信你的直觉,可牌又指向你的直觉。”
“什么意思,”我还是被说的一头雾水,“你能详细解一下牌吗?”
阁女坐了起来,在手帕擦了擦手,“当然可以,我可不打算阻挠这样一件事的发生。”
阁女指尖点在女祭司旁,说道:“逆位女祭司,“沉默已久,冷静理性的祭祀,倒位,脱离椅子,开始行动。”
她的手指又指向高塔牌,“高塔正位,一般大家都忌讳抽到高塔,觉得高塔周围又是闪电又是凶恶的怪兽,觉得拿到这张牌就是走入绝路了。”
听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害怕,攥紧了衣角。
“别紧张别紧张,”阁女的手在我面前挥挥,“牌都没看完,这不是全部。”
“绝路逢生,事有两面,你的计划要是遇上不顺利了,千万不要停止,一旦停止,外面的凶兽就会抓住你,把你粉碎。”她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阁女的手指来到最后一张,“只要你别停,你就能和骑士一样,骑上奔马离开这里。”
“所以你站在我这里?”我问道。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睛,带着笑意与坚定地说道:“我站在牌这里,而牌站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