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齐潦和沈长清一个躺床上，一个躺地下。
怪安静的。
就在齐潦快睡着时，沈长清忽然冷不丁的窜出来一句话。
“你为何如此排斥冷水池？”
齐潦：“……”
他犹豫再三，睁开眼睛，道：“那我说了……你别笑我。”
沈长清毫不犹豫：“好”
沈长清跟齐潦同住了这么久，发现他并不是不爱干净，他吃饭前会用帕子再擦一遍碗筷，甚至连自己出点汗都嫌弃……那又为何不想入池水清洗？
沈长清心里早猜了个大概，但还是忍不住问他。
片刻后，齐潦开口了。
齐潦：“我懒得。”
沈长清：“……”
齐潦安静了好久，沈长清还以为他睡着了。
但他又小声的说了句“你确定？”
沈长清愣了下，“什么？”
齐潦：“确定不笑我？”
沈长清：“确定。”
齐潦：“你敢笑就死定了！”
然后他又没声了。
过了许久，他才再度开口。
他说：“我小时候，有一年，爸妈带我和姐姐去海边，然后我溺水了。”
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在另一个世界。”
齐潦父母带他们去海边那年，齐潦才六岁，齐渊也才十二。
溺水那天是齐潦的生日。
他们一家四口为了给他庆生，早早的定好了机票，前一天就住进了沿海城市的酒店。
去海边的路上，齐渊还给齐潦讲了好多关于“水妖”的故事，虽然都是她自己编的，主要路太长了，有些闷，想逗逗她那便宜弟弟而已。
她说：“齐潦啊，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深海里面住着好多水妖，他们长着蓝色的眼睛，蓝色的鼻子，蓝色的嘴巴，嘴巴还特——别大！”
说着还用手在齐潦面前比划。
“一口一个小孩！”
齐潦被她骗多了，不信，但是爱听。
于是每次齐渊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时，他就在一旁捧哏儿。
“真的吗？”齐潦挤眉弄眼，“那他们的眼睛是不是这样？”
齐渊：“……”
怎么大了些就骗不到了？
齐渊别过眼去，不看她弟的挤眉弄眼，她不能笑，笑了就没法继续骗了。
于是她掐着自己的大腿，看了窗外好久。
神情特别认真，好像窗外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齐潦看齐渊不看他了，鬼脸也摆不下去，顺着他姐的目光向窗外看去。
结果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只有一排一排的绿树向后倒去。
他看了两秒，忽而听见他姐的声音不添一丝感情，很轻的在耳旁响起。
“他们会在傍晚的时候，自深海而来……”
齐渊突然诡异的转头，自始至终一个表情。
她张了张嘴，“盯着你……”
齐潦：“……”
他眨眨眼，“不信。”
齐渊：“……”
齐渊：“你变了。”
齐潦正张嘴准备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抬头看向齐渊时，两个卧蚕显出来。
齐渊顿感不妙，这小东西又要出馊主意了。
果不其然。
齐潦凑近齐渊小声道：“那我们晚上偷偷跑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海妖……”
齐渊一个仰头，拉开距离，“你想死别带上我！”
“哎～呀～”齐潦忙扯住齐渊胳膊，
“姐姐～”他一个字转八个调。
“我们偷偷的去嘛，不被爸爸妈妈发现……”
齐渊想也不想，“不行。”
“那我告诉妈妈你上个星期偷偷去爬假山……”
齐渊轻嗤，“哦，这有什么……”
“还有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上上上个星期偷偷去钓鱼……”
“……”
“还有这个你这星期数学考试考一半就睡……”
“……”
“还有……”
齐渊立马捂住他嘴巴，“去去去！”
齐潦立马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的说：“谢谢姐姐～”
齐渊：“……”
她冷笑两声，脸拉的比3千米跑道长。
齐渊：“有你是我的福气。”
齐潦：“真的吗？那祝姐姐福如东海！”
齐渊：“……”
当天晚上，齐渊和齐潦偷偷摸摸的出去了，他们本来是想到白天去的那片海滩，可是太远，于是中度转变了策略，去了一处离酒店不远的露天水池。
水池本该是用来让人游泳的，可是荒废了许久，不知是谁在里面养了些鱼，静静的游。
齐潦当时一身的劲，先齐渊一步到了岸边，他蹲在岸边，说：“这也没有水……”
齐渊：“嗯？怎么不说话了？”
齐潦转头，右手指着池水“姐姐你看，有鱼！”
齐渊认真看了看池水，隐约看到几点红，“嗯，你别手痒……”
不等她说完，齐潦已经伸手去捞了。
“齐潦！”齐渊吼他。
他讪讪的缩回了手，起身。
可这会儿腿有点蹲麻了，使不上劲，一个踉跄——滚入了水池
齐渊只听“扑通！”一声，他弟就没了。
她心急如焚，想也不想，一蹲一跳，没入水中。
夜晚的水漆黑一片，她在黑水中一片一片摸索，她上浮换气，下一瞬又没入黑水……循环往复……
她不想如此循环，可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
齐潦突然就掉进池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周遭已是无端的冰冷，如坠冰窟。
他呛了一口水，本能的想要吸入空气，然后又呛了一口。
他努力憋住，可胸腔内再无多少氧气。
他慌急了，也害怕极了。
他承受着恐怖的窒息感，感受着寒冷的水紧紧锁住身体，像是被死神用镰刀钩着。
他明明面朝着明月，却没有一丝月光照在他身上，只有冰霜般的死水带来的寒冷和黑暗。
真冷
他感受着心跳声一点一点变小，变远
他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他如此清晰的感受着死亡
他想：
死亡
真恐怖啊……
-
最后是一个好心路人帮了忙，打了110、119。
当夺目刺眼的光照在齐潦身上时，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醒来后看到了哭肿了双眼的父母面上挂着担忧。
齐渊在他床边守着，一夜没睡，眼底乌青一片。
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齐潦觉得一惯好动的齐渊有些憔悴。
他睁眼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拉下了他所在城市的气温。
飞机不能起飞，他们一家又回到了酒店。
齐父齐母一路上都在安慰齐潦，安慰他一切都过去了，唯独齐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齐潦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她，也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慌张。
父母的安慰声不停，齐潦只看见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到底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觉得他们话好多。
他想他们快点说完，说完好去找齐渊。
可等他到齐渊面前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干站在那儿跟齐渊大眼瞪小眼。
齐潦张着嘴，嗓子发干，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脑袋空空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抱歉。”
声音猝不及防的没入他的耳中。
齐潦惊呆了。
他那桀骜不驯的姐姐，他那做什么事都从不回头的姐姐，他那嘴比石头都硬的姐姐……在跟他道歉？
齐潦不明白有什么好道歉的。
说来好笑，明明是他出的注意，最后受责的却是拼了命想救他的姐姐。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姐姐有些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变了什么。可能……话少了一点？可能……笑容少了一点？
自此以后，齐潦每每看到一片平静的水，就会想起那夜被水包裹的窒息感。
但好巧不巧，齐府的那个冷水池和那天晚上的水池不说毫不相关，简直一模一样。
齐潦不排斥才怪！
说真的，他一百二十五的体重两百二十五都在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