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二十年,正月初二。正是清晨,鸡鸣未止,瑞雪纷飞,燕洺被笼在一片白色之中。白原辽阔,却早有点点火光聚集,在皇城。不少贵族起得比商贩还早上几分,甚至于今天是大年初二。
原是朝内宫宴,庆祝新年。
世子府,内殿。见一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少年正摆弄着自己的腰带,似是在纠结挂些什么做饰品。此人,便是宁国世子沈若弦了。尽管一双素手忙乱地摆弄那些个饰物,嘴上却悠闲地发了话:“小六哇,你帮我算算,这宫宴我多少年没去过了啊?”
循着声音看去,才瞅见窗台边上,还有一位少年百无聊赖地坐着:“今年是天瑞二十年,世子您应该六年没去过了吧。”
沈若弦轻笑一声,总算趁着说话的间隙挂上一玉环,抽身望向小六:“害不害臊!宁国这般才子日日熏陶你,倒也没见你学聪明点。今年是第六年,五年没去了。
不过我记得,五年前的宫宴似乎并不如此隆重呢。两年未见,我那舅舅变得大方了?”说着,这世子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似端详,似沉思。
好一会儿过去,小世子可算打点好自己。弄完心情好似还不错,直至用完早膳,门时,小六拿了件朱红色的斗篷。
他脸色一僵:“要穿斗篷出门吗?”
“世子您有什么问题吗?”小六眉毛微微皱下,不解地盯着若弦。
“没关系,一点不甘心而已,毕竟收拾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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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宫门,若弦下了马车,徒步向皇宫走去。路上远远瞧见不知哪位大人的背影,带着家里的夫人和嫡女。
两年不曾回过首都,到底是需要适应的,小世子光看着背影就头疼。不想和那些人说话。烦。若弦放慢脚步,作势要与那一家子拉开距离。
本是不用放慢的,前面那些个人走得慌张,凭着若弦先前的脚步用不了多久同样会来得远些,可是吧,若弦看见那身官服隔应(隔应:心情烦躁,对什么东西感到不顺眼。)得慌。两年前,还没离开燕洺出去游历时,穿着这样式官服的命官,没少挤兑他。今个儿这个参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白瞎了皇帝的养育之恩;明个儿那个参他不懂节约,无比奢靡,辜负了皇帝对他的栽培……
说白了嘛,这些个文官,尤其是那些个什么户部,礼部,吏部的!这个嫌他骗着皇帝钱了,那个嫌他驳了皇帝脸面了,他们有本事也去啊!
回味完当年众尚书的处处挤兑,若弦回过神来,只不紧不慢地走着。以至于刚走完那无暇玉阶,几乎到齐的众人目光尽数投向他。
“父皇!若弦是来晚了吗?”后脚未踏进大殿,少年爽朗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自信。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不过如此,宁国世子一人足矣。
仟万皇帝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可不论如何,欣喜也掩不住自身中气十足的声音:“哪里?来得刚好啊。”
周围官员脸色迅速暗了下来。
「哼,刚好?刚好!!大家都早早到了,本来早点收工的也得被你那乖乖若弦拖晚了去!今天初二啊!大年初二啊啊啊!贱人!!」
「什么玩意!!破世子外面逍遥两年,狗屁长进也没有?!还是那么嚣张跋扈,就是那狗屁皇帝惯的!!」
得,一句话激起群愤了。
若弦真的很怀疑仟万是不是故意的,添堵呢给他,不过表面看起来,还是比较爱护他这个双亲早逝的孤寡少年的。不只是爱护,是溺爱了。
掐着这空档,又一位青年走了抬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未走几步,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发音铿锵:“见过圣上,今日府中有要事耽搁了,所以来迟,还请皇上轻责。”
“焕将军快快请起,大年初二,不必拘泥于这些小礼。况且朕本就只说早膳后赶来便是,何来‘迟到’一说啊。”仟万脸上挂着笑,似乎很是高兴。
直道那位焕将军站起向若弦后面搁几个人走去,微微抬了点头,小世子才看清他的脸。
棱角分明,侧着看能看见高挺的鼻梁骨,眉毛连带着眼角都稍稍有点上挑的意味,嘴巴却长成一条直线,真的就很像天生不会笑诶。若弦想着,这便是线人常谈起的那位战功赫赫的焕大将军焕溶了吧,他好好看啊。
冬日里,天黑得早,不多时,便灰扑扑的。
仟万今天白日里总和这个谈两句,又和那个扯一扯,没什么时候顾上沈若弦,他倒也落得清净,跟着到处逛逛等吃饭便是。胡想了一整天,总算等到了晚宴。
入座。上菜。
仟万假假地一个一个和那些人对话,不时还挂上一个假假的笑,看着差七八个的样子便到沈若弦那儿,小世子心里更是烦躁。
可到了他那儿,却略了过去,直接询问起五皇子和二公主的近况来。若弦本高兴了些许,仟万便直接捉着他不放了……
“若弦这两年游历可有什么收获啊?”
“若弦可有结交什么新朋友啊?”
“这两年可有怠慢功课啊?”
“若弦……”
“若弦……”
好嘛,跳过他是为了问得详尽些啊。
接二连三的问题扰得小世子晕头转向的,便卯(卯:可同憋足劲,蓄势待发的那个发。)着劲灌自己酒。
到底在自己身边待过几年的,仟万看出来若弦不想多说,便转移战线了,消停了。
「许久未来,宫中的酒酿倒是愈发合我口味了。」捏着酒杯,若弦慵懒地想着,再好的酒量也有些醉了,盘算着仟万何时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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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遣散了。没承想,仟万唤了几个人留下来。
“若弦,焕将军,柳爱卿,还有那个宋炳秋啊,你们几个留一会儿吧。朕有事要和你们商讨一下。”声音从高处传来,是仟万。
小世子微红的眼珠子悄悄翻了个白眼。仟万没注意,焕溶倒是看见了。焕将军的脸上滑过一抹不自在。
“麻烦诸位了,朕今天想和诸位商讨一下瑞安令(瑞安令:专有名词,字面意思,大致可参考推恩令。)的颁发和派遣人去大月谈和的事。”像是苦笑,却是人尽皆知的,装的。人是皇上,爱留谁留谁。若弦本不想搭话,却又想起,自己在仟万眼中,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便又做出一副懵懵的样子,盯了眼仟万。
仟万看到了,“弦儿你还不知道吧,瑞安令。”
仟万老老实实地跟若弦解释了一番,小世子却听着心烦,自己的线人(线人“卧底,文中指世子在朝堂中安插的眼线,就是给他放消息的人”)早就告诉过他了,所以这么个懒人不用上朝也是知道朝中情况的。难为这个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