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两下门,没有反应,范舟静静地站在门前,打算间隔三十秒再敲一次,如果三次都没响应,他就直接破门而入。
师尊教过他,上门拜访其他人时,要敲三遍门。第一遍是通知——让屋主知道我来了;第二遍是催促——让屋主赶紧来开门;第三遍是警告——再特么地不开门你这小破门可就不保咯。
范舟谨记三遍敲门原则,并在天清宗内充分实践,每次都是敲一遍门就开了,说实在的他还没尝试过敲三遍门还没开的情况。
他明明感知到屋里有人,为什么不开门呢?
正当范舟疑惑着准备敲第三遍门时,玉清静的声音叫停了他的动作。
范舟默默松了一口气:不用破门而入了。
“咦,范公子,你也认识野兄吗?”玉清静从拐角处冒出来,视线由范舟敲门的手移到范舟没表情的脸上,“小生刚找过啦,野兄貌似不在家,悠悠会儿再来吧!”
“野兄是哪位?”范舟问。
“这间屋子的主人呀!看你敲门小生还以为你认识呢。”玉清静走近,和范舟一起站在门前,大言不惭攀关系道,“小生上山前曾在这里落过脚,和野兄相见恨晚,饮酒畅谈好不痛快,他是个性情中人,爽快大方,留小生借住了好些天。”玉清静突然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语气激动,“好兄弟!!”
“原来如此。”范舟看了眼靠近圣器共鸣更厉害的归一,开门见山问玉清静:“你能联系上他吗?我要找的东西好像在他的家里。”
玉清静:“什么东西在谁家里?”
“我要找的东西好像在他的——你说的‘野兄’家里。”范舟重复并补充道。
“怪哉,为何范公子要找的东西会在野兄家里?据小生所知野兄已有几十余年没离开过清佑,且范公子今年也才及冠吧,既是头一回来此,东西怎会在野兄家中呢?”
“我不知道。但是,”范舟在外人前的姿态常表现出与外表不符的强硬,明明精致的还残有一丝稚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露着一股老成的不容抗拒的威严,“我知道就在这里。”
解释了,也没解释。
但玉清静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大概因为范舟的态度太自信了吧。
范舟握紧归一,负手而立,偏头看着玉清静,“带我去找那位‘野兄’”。
“嗯……让小生想想啊,小生记得野兄一般不是在家就是在酒馆的,既然不在家咱们就去酒馆看看吧!”
“酒?我不能在师尊不在场的时候喝酒。”范舟下意识拒绝了这项行动。
“去酒馆又不一定要喝酒,咱们就是去找人的,走吧走吧!”玉清静拉了下范舟,范舟没动,再拉了一下,范舟才跟着走。
“我不能喝酒。”范舟强调。
“不喝不喝,小生要饮,行了没?”
范舟扭头想看突然又开始顶他的小龙星,结果刚刚好被撞上来的龙角顶到了鼻孔,疼得皱紧眉头耸了下鼻子。刚刚就是因为小龙星顶他,他才决定同玉清静前去酒馆,不然玉清静不可能拉得动他。
“师尊是想让徒儿去么?”范舟捂着鼻子问。
罪魁祸龙眨着呆萌的豆豆眼一脸无辜。
“徒儿明白了。”范舟揉揉鼻子,不紧不慢地跟在玉清静身后。
路上他顺便更新了地图手环的内容,把圣器所在地标亮,给小镇重命名为“清佑镇”,删除了地图中的部分现实找不到对应物的标识。
小龙星爬到他手臂上坐着看,发现范舟竟然把祂天才的命名删掉后又气鼓鼓地坐回肩膀上。
清佑镇哪有祂取的“天清山东边脚下荒凉破败地理位置差与世隔绝人口流失严重也就有个灵脉点值得一提没沾到天清宗半分光彩的凄惨小村”直白明了!
哼!没品!
范舟不懂小龙星又在生什么气,这些年相处过来他早已习惯小龙星莫名其妙时不时发作的脾气,甚至偶尔还觉得气得圆滚滚的小龙星怪可爱的,会忍不住戳一下祂的小脸。
然后被咬。
“松嘴。”范舟没拔动被咬的食指,用隔得远的小拇指挠小龙星的侧脸,被祂抬手紧紧抓住。
小龙星恶狠狠地咬着范舟的食指!
“师尊先松嘴好吗?徒儿并非故意冒犯师尊,只是觉得小龙星太可爱,心生欢喜,就想亲近亲近,若师尊不喜,徒儿改正便是。 ”
小龙星眨眨眼,瞬间消了气眼巴巴看着范舟。
“师尊意下如何?”范舟动了动被小龙星含在口中的半根指节。
小龙星吐出手指,伸长脖子主动用脸蛋蹭了蹭沾满口水的指腹。
“徒儿也爱您。”范舟轻轻按着小龙星的脸蛋回应祂。
酒馆距离不远,不如说整个清佑镇也没多大,统共就二三十户人家,以范舟的脚力很快就能走遍全镇。
不知为何会有人想不开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地方安家,挨着雪山气温极低连庄稼都种不活。
啊,说不定这里的居民都辟谷了,不需要吃饭。
范舟引入新的猜测,优化了自己对清佑镇的初印象。
横平竖直的道路两侧全是门窗紧闭的屋子,看似荒凉,但并非无人居住,因为各家门前都很干净,没有落灰积雪,没有自清洁的法阵正在运转,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极难察觉的生活痕迹,比如屋檐下的新脚印和墙上才锤进去的新钉子,看材质应该不超过三天。
综上仅通过观察所得到的几条线索,范舟有理由猜测清佑镇是有常住人口的,只是大早上的这些人都去哪了不得而知。
他擅长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能看到的一切,在脑内进行推理,得到初步的结论。
若师尊在此,范舟会将自己的结论说出来,让师尊判断正误,根据师尊给出的答案再反推导他没有想到的环节,调整自己的思维方式,得到完善过的结论。
从小范舟就常常盯着某个物体仔细观察,因为太过安静,一言不发蹲在路边看野花野草的行为看起来就像个自闭的傻子。
有时宋沧星会走进问他在看什么?范舟便一板一眼地答徒儿在看花/草/泥土/蚂蚁。
“喔哦,那宝贝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宋沧星蹲到范舟旁边,学他抱着膝盖的姿势交头接耳。
“名堂?”范舟歪头,抖抖耳朵。
“就是呢,宝贝看花是花,看草是草,可是宝贝有没有想过——看花不是花,看草不是草呢?”宋沧星的语气神秘兮兮,范舟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师尊要传授知识的导入词,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花就是花,草就是草,为什么会‘看花不是花,看草不是草’呢?”范舟不解,反问宋沧星。
“因为发散思维。”宋沧星捏了一下范舟的脸,表情温柔,难得像个真正的良师模样,随地讲课,两只手分别竖起一根手指,“宝贝的思维就像是两个点,通常来讲由因及果,从原因这个点到结果这个点,在思考时宝贝的思维是直的一条线段,基本不会拐弯。所以宝贝看到了一朵花,知道这是一朵花,就没有然后了。”
范舟懵懂地眨眨眼睛。
“但是,”宋沧星一只手张开五指,用手指戳着掌心,“思维并不是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简单线段,假设为师的掌心代表着思考的出发点,那么我有机会得到多少种思路?”
“五种?”范舟的视线一一数过宋沧星的五根手指。
“不止哦。”宋沧星微笑着把手掌伸到范舟面前让他仔细观察,“宝贝再仔细看看师尊的掌纹呢?”
范舟眯起了眼。
宋沧星忽然往前一推,掌心碰到范舟的鼻尖,自掌心与鼻尖相触的那一点起,蜿蜒曲折的蓝色光线顺着密密麻麻的掌纹以放射状向四周扩散,延伸至手掌之外的空气里,端点越来越淡,但依旧发着代表思路的微光,在远方闪烁。
“发散思维。”宋沧星笑道。
范舟惊叹得哑口无言。
“多问为什么,多想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制造为什么。”宋沧星温柔地揉揉范舟满头讶异的小脑袋,贴近在他的头顶亲了亲,“宝贝现在有什么想问师尊的吗?是提问,不是验证自己的结论哦。”
“为什么?”范舟问。
宋沧星失笑:“宝贝是想问师尊为什么让你问为什么吗?”
范舟点了点头。
“因为呀,为什么代表着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这两种情绪,就是发现生活意义的推动力呀。”宋沧星又揉了揉范舟的小脑袋,“宝贝认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范舟抬头看着师尊眼中自己的身影,忽然往前扑上去搂住宋沧星的脖子,小脸埋在祂肩窝里蹭了蹭。
“是师尊。”范舟紧紧抱着宋沧星。
宋沧星的手掌贴紧范舟的背,克制着把他往怀里使劲压,“宝贝,再说一遍。”
“徒儿认为,徒儿生活的意义,就是师尊。”范舟整个人都柔顺地趴在宋沧星怀里,“没有师尊,徒儿的生活就没有意义。”
宋沧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所有的感慨,都化作一声叹息,吹动了狐狸耳朵的柔软绒毛。
经过宋沧星多年来孜孜不倦屡败屡战不懈努力地辅导,范舟不说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基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好歹也是学会提问了,那些随口而出的“为什么”差点没把范舟本体绕晕,看宋沧星对改(调)造(教)祂挺乐在其中,也就由宋沧星去了。
就是有些问题的解答宋沧星实在太胡扯了!比如范舟问祂为什么太阳到点会下山换月亮上岗,宋沧星说因为我要睡觉就把太阳赶下山了,以至于范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太阳下山就是师尊要睡觉,连阴天看不到太阳的日子都会在想师尊今天可真贪睡。
幸好范舟还是没被宋沧星带歪,顺利地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人模人样不能张嘴思路清奇细思极恐的人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