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要换总裁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项意暄穿过办公区，琐碎的杂音很快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敲击键盘的声音。

    “项总早。”助理禾悦向她问好，项意暄微微颔首，“直接去萧总办公室，资料放我桌上。”

    萧忆，项意暄的上司，QM的总裁。项意暄从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到他人口中的青年才俊，都是她一手扶持。项意暄借着这把青云梯扶摇直上，成为QM最年轻的副总。

    “叩叩叩。”项意暄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进。”办公室内传出一个简洁的单字，清亮有力。“来了。”萧忆看到推门进来的项意暄，抬了一下下巴，“坐。”

    项意暄仍是站着，“萧总，您……”话至嘴边又如退潮般落回腹中，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萧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项意暄身边，轻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QM干了十二年，该回归家庭了。信件已经上交，下午就走。”

    项意暄消化着每一个字符，但眼底的波动说明了一切。

    “哎呀，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露出这副表情。你可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要继续在这里发光发热。不管这次空降的是谁，都要恪尽职守。”萧忆捕捉到项意暄表情的变化，又摩挲她的肩以示安慰。

    “放心吧，玩忽职守不是我的作风。”项意暄吸了一下鼻子，扬唇一笑，回应萧忆的语重心长。

    “这次来的是具有国内外双重工作经验的，比你大几岁，应该不难相处。”抒情完毕，萧忆开始阐述空降总裁的基本信息。

    “没有了？”项意暄疑惑道，这么简洁吗？如果经验丰富，怎么只有这么点消息？

    “上面给的资料很少，还怪神秘的。是女性，姓杨。”萧忆划了划手机屏幕，说完之后又熄屏，捏在手中。

    “好的。”项意暄一一记下，“需要我们迎接吗？”“接一下吧，毕竟是初来乍到，基本礼数不能忘。”

    萧忆想了一下，“她明天中午下飞机，会直接到门口。”

    “交给我就好。”项意暄心中默默编排明日的日程，有几分好奇那位神秘女总裁了。

    萧忆站在落地窗边，眼神扫过一座座大楼，喃喃道：“希望你们能让QM再上一个台阶。”

    项意暄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瑾城近几年发展蒸蒸日上，鳞次栉比，不论早晚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大街小巷。

    “尽力而为。”项意暄收回目光，与萧忆相视而笑。

    中午12点整，杨羡之拉着行李从机场出来，同行的还有秘书苏知许。

    “很久没回来了。”杨羡之望着来往的行人，不知在想什么。握着行李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虚虚地搭在上面，直到苏知许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才回过神来。

    “杨总，该上车了。”苏知许合上后备箱，又打开后座的车门。“嗯。”杨羡之垂下眼帘，坐进车里，听到导航的机械女声。

    “乘客要去QM公司，全程12公里，大约需要31分钟……”

    QM，启明。这一次，启明星还能不能再指引我一次，让我迷途知返，再追来者。

    此时QM大楼内，项意暄和所有员工已经等在门口，静待那位空降女总裁。

    “应该差不多要到了。”项意暄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等一会儿杨总来了，大家一齐问好，就回去工作，把你们的干劲都拿出来。”员工们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整理着装，挺直腰杆迎接。

    大理石地面上有高跟鞋踏下的声音，杨羡之和苏知许跟在前台小姐后面，边走边打量着周围。而另一头，所有人切换上职业表情，犹如拉紧的弓弦。

    “环境很好。”杨羡之观察完，出声概括了她对QM内部实景的第一印象。

    这个声音，好熟悉……项意暄的心脏漏了一拍，有电流刺激四肢百骸。原本面向员工的项意暄猛地转头，人已经来到了跟前。

    真的是她……我的前女友。前台小姐面若桃花，向杨羡之介绍道：“杨总，这些是我们的员工，这位就是QM的项副总。”

    “项副总，请多关照。”杨羡之伸手，声音却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项意暄即刻扫除心中的弯弯绕绕，伸手与杨羡之交握，掌心相接，眼神相触，两个人皆是一愣。

    只一秒，眼神和手都松开了。

    “杨总，我谨代表QM全体员工欢迎您的到来。”项意暄勾了勾唇，似乎真的只是在看一位素未谋面的新上司，而非同床共枕过的前女友。

    面上是得体的职业微笑，藏在身后的掌心却微微冒汗。

    幸好，一切的兵荒马乱都被员工的欢迎声盖过。

    “感谢大家亲自到门口迎接我，先回去工作吧。晚上我请客，一起聚个餐。”杨羡之摆手示意大家停下，让他们回到工位继续工作，随后转头看向了项意暄。

    “杨总，由我的助理先带您去办公室，我去拿资料，稍后就来。”项意暄对上杨羡之的眼睛，平静的湖面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项意暄觉得自己得先回去缓缓，前女友变上司这种情节，多少有点尴尬和抓马了。

    “好。”杨羡之点头，目光一直跟着项意暄。“杨总，这边。”禾悦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羡之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跟着禾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项意暄整好近些年QM的详细报表和数据，前往杨羡之的办公室。

    阔别三年再遇见，竟是这样的场景。项意暄在心底叹了口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请进。”听到声音后，项意暄推门而入，瞳孔不自在地缩了一下。

    杨羡之坐在椅子上翻看文件，几缕青丝垂在肩膀处，白衬衫显得她知性干练，如同花圃中盛放的白山茶。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袖子折角挽起，慵懒随意。

    项意暄想起初见时，她也是一件白衬衫，站在合租房里，背着太阳的金光问提着行李的她需不需要帮忙。

    可时光总是不听话，原本的一别两宽，如今的再度相遇。

    “杨总，这是近几年来QM的资料，您过目。”项意暄将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无人知晓从门口到办公桌这五秒的回忆海啸。

    “辛苦了，放着就好。”杨羡之合上文件夹，对一旁的苏知许说，“通知员工下午三点开个短会，另外去人事那里取一下员工资料。”

    “好的杨总。”苏知许接收到任务，正要编辑消息，发现没有员工邮箱。

    她抬头看项意暄，弱弱地询问：“项总，我这边还没有员工邮箱，能麻烦您通知一下吗？”

    “那我来发吧，你先去取资料。”项意暄弯唇对她笑了笑，又转头向杨羡之说明，“杨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杨羡之轻声回复，望着项意暄和苏知许一同出去。

    门被合上，办公室归于安静。杨羡之盯着那一沓文件出神，曾经那个会用手撑着桌子，凑到她面前歪头看着她笑的小女孩，已经蜕变成在商业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的精英女人。

    指尖轻触的那一刻，她还想再握一会儿，感受传递的温热，最后只能将手松开，抓一把没有温度的空气。

    接手QM的机会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她自当珍之、重之、爱之。

    项意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靠在门板上，算是暂得喘息的机会。

    怎么会是她，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

    六年，爱与别各占一半。兵临城下，她没有在杨羡之面前自乱阵脚，她就该从容不迫的。

    可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脆弱堡垒崩塌，过往如洪水决堤，锐不可当。

    她们心中有一点心意相通——还好，只有一秒；怎么，只有一秒。

    那些难以磨灭的残留情感，终在这一刻撑开了束缚的皮囊，从眼睛和指尖中钻了出来，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