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小镇迎来了冬季，罗斯出门上班前莱恩特地叮嘱他换上厚点的棉外套，说完他又昏昏沉沉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倒头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接近中午，莱恩从被窝冒出一颗脑袋，看着窗外发呆。温暖被窝和冰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他显然不想起床，挣扎了好一会，才坐起来穿好罗斯给他放在床头的保暖内衣。

    一扭头，他发现窗户上结了一颗细小的冰晶。

    水母从没看见过这样的东西，惊叹自然的奇妙，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捣鼓半天终于成功发送给了罗斯。

    手机是罗斯新买的，之前莱恩嫌手机操作起来麻烦，一直使用电话手表，自从决定成为一名合格人类后，他就对使用更高级更有挑战性的电子设备有了兴趣，逛商场时在一楼手机店，罗斯主动提起要不要尝试使用用途更广泛的手机，买了个新的给他。

    他等了一会，罗斯应该在忙，没回消息，于是披着条毯子去卫生间洗漱。

    经过客厅，茶几上一片狼藉，他们昨晚吃剩的火锅还没清理，这种事情在家很罕见，罗斯是那种无论多忙都容忍不了家里有一点乱糟糟的洁癖怪，往常不睡觉也要处理完吃剩的食物，并且像火锅这样凝固后容易堵住下水道的厨余垃圾，他还必须在当天就扔到外面专门对厨余垃圾进行分类的垃圾桶里，可昨晚他们吃完火锅，罗斯就念叨着好困匆匆洗漱就躺上了床。

    当时莱恩看了眼手机，才晚上八点半，他都还没犯困，而早晨，罗斯也一反常态醒的很晚，如果不是莱恩忘记拉上窗帘，被阳光弄醒跑去他的房间提醒罗斯，他一定会迟到。

    以往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晚起来过，他的睡眠时间稳定保持在七个小时，可罗昨晚他起码睡了十一个小时。

    火锅味还在屋子里未散去，莱恩看着镜子里明显圆润了一圈的自己，感叹涮羊肉卷可真好吃，尤其辣锅的，沸腾的花椒粒粘在羊肉片上，一口下去爽的浑身直打颤。

    对了，罗斯早上匆匆忙忙着急出门，好像没有准备午饭。

    成为合格人类，当然要学会如何给自己准备吃的，现在他吃饭只需要拿筷子夹，罗斯甚至会将烧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碗筷也备好，莱恩无法想象万一有一天他又回到海里，已经早将捕食技能抛之脑后，活活饿死。

    火锅是人类第一次做饭尝试的完美选择，比煮蘑菇汤还简单，不用亲自去摘食材，对之前采到了毒蘑菇他现在还有阴影，而火锅完全不会翻车，冰箱里有冷冻的肉卷、蛋饺和丸子，保鲜层有青菜叶，简单地洗一洗，然后和火锅底料一起放入煮开的水中就好了。莱恩洗漱完，笨拙套上围裙和手套，来到餐厅收拾茶几。

    当他收拾完，往电煮锅里加水时，手机响起了。

    “中午我们出去吃吧，等会我开车回来接你，你有什么想吃的？”罗斯有些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可以自己解决午饭，你在食堂吃吧不用回来陪我。”莱恩跃跃欲试，往电煮锅加水，加完水按的是哪个键来着，莱恩看不懂文字：“烧水应该按哪个键啊？是画着三条弯弯的线条那个键嘛？”

    这三条线看起来像煮沸的水汽，他抱着手机问。

    “是的，你还是别动了，我担心你被烫到，我十分钟左右马上到家。”罗斯急匆匆地挂掉电话。

    莱恩这才看见几分钟前罗斯发过来的图片，点开也是一面窗户，露出来一角是发亮的电脑屏幕，看起来是他的工位。莱恩仔细看，才发现窗户左下角也有一片小小的开成小花的冰晶。

    罗斯也给他拍了一片窗户上的冰晶，莱恩已经想到当工作中的罗斯看见他发过去的照片，也抬头看了座位边上的窗户，寻找冰晶后拍给他。

    手机真好使。

    咕噜噜的水汽冒上来，莱恩才想起他还没找火锅底料，跑去厨房翻翻找找半天，发现昨晚可能用的是家里最后一包火锅底料了。

    “喂？我打算出门买火锅底料，你教教我导航去附近超市吧。”莱恩话音刚落，门被拧开，罗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莱恩吃惊地问。

    “我不放心。”罗斯走进屋，先关了电煮锅里的沸水：“走，今天是初雪节，我们去外面吃点好的。”

    他从橱柜里翻出了之前商场买的新衣服，两套灰色的夹克棉服，一大一小，防寒保暖，这还是商场打折买一送一时买的，当时买下这衣服时导购一边夸这情侣装真适合两人一边对莱恩夸赞“你男人眼光真好真会过日子！”

    莱恩从新衣服里钻出头问：“还有这样的节日？是纪念什么的？”

    罗斯上前给他扣好扣子：“纪念初雪，是小镇上的传统节日，初雪节不是特地的某一天，就是在迎来初雪的这段时间，家家户户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呀、采备一些过冬粮食、打扫干净家里美美的洗个澡、约上家人朋友出去吃一顿.....以前这些为度过冬日的老传统一直流传，到现在依然很时兴。”

    这应该是他过的第一个人类节日，莱恩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什么习俗吗？”

    “很多，还有些人会贴窗纸，用绿色树枝装扮自己的窗户，还会做一些面食屯在冰箱，互相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小镇上每年也会在这个时候将街道装扮得张灯结彩，举办溜冰节等等。”

    “对了，米勒太太昨天刚好打电话邀请我们过几天去她家，你记得吗？之前参加过她的婚礼，她在海边买下一栋小房子，说要举办一个家庭宴会，邀请一些朋友，后天我们可以带上一些礼物去拜访她。”

    罗斯说着观察莱恩的反应，他脸上没有抗拒，自从之前去看过心理医生，莱恩害怕出门的状态似乎减轻了。

    “好呀。那我们先出去吃饭！”莱恩回答的很爽快，这让罗斯心里一块石头落下。

    在车上，莱恩打开笔记本，拿起记号笔涂涂画画。

    他从车上一直画到餐厅桌上，罗斯将烤鸡的鸡腿撕下来放到他的餐盘里，莱恩才放下记号笔。

    “我去洗个手。”

    罗斯才看见笔记本上的涂鸦，画的是落叶、松针、雪花、和一群围着餐桌聊天吃饭的人。

    莱恩不会写字，所以在这本备忘录上，他用画画的方式将迎接初雪节要做的所有事记了下来。

    对于节日的期待......这种感觉对于罗斯而言很遥远很遥远，是在童年，父母在身边，还有挤在一个屋檐下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在初雪节围着厨房生火做饭，窗外的飘雪和炉火的映照下，罗斯的期待随着烟囱升起的烟雾一样越来越高。

    在成为一个孤儿后，罗斯再也没什么对初雪节的记忆，尽管依旧和屋檐下一大家子亲戚过，但罗斯只记得自己一个人靠在炉子前生火，火光前他沉默地看着其他孩子绕着家长跑来跑去。

    他开始不再喜欢这样的节日，潮湿、阴冷，总是勾起人不好的记忆，成年后搬到有了自己的屋子，他有意识地逃避这种节日，每到初雪节放假，他窝在自己的屋子里，照常只做些家务，躺平放空罢了。

    罗斯又想起在他和莱恩刚在一起的那一年，莱恩在初雪节前约他去餐厅吃饭，罗斯淡淡地没有什么兴趣地告诉他，自己只想待在家里处理点事情，当时莱恩脸上什么表情都不记得了，后来，有同事告诉他，说节日那天他在餐厅看见莱恩和戴维共进烛光晚餐。

    罗斯迟钝地哦了一声，也没有什么表情。同事疑惑的神情转为尴尬，甩甩手说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时至今日，在好不容易提前预约到的餐厅里，靠着无力阳光洒下来的窗户边，看着周围人脸上洋溢的笑容，罗斯突然觉得或许该好好过一下节日了。

    他扶起花瓶里歪倒的玫瑰花头，将它摆正。

    莱恩从厕所走出来，镜子里套着偏大一点的防寒服的自己动作略显笨拙，像一只灰色企鹅。

    但是很暖和，莱恩想，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作为一只常年生活在海底的水母，他怎么突然怕冷了？

    不仅怕冷，现在他好像更加喜欢温暖、有光亮的地方，他变得没那么嗜睡，接受不了生食......从生活习性上来看，他好像更像一个人类了。

    莱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鼻梁下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

    突然感觉有些陌生起来。

    莱恩烘干手往外走，老远却看见一个人，他僵在原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是人类莱恩！

    他边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长相英俊的青年，正是海边车祸当晚带着人类莱恩一起逃跑离开的人。

    他.....回来了。

    莱恩感觉大脑停止了思考，人类莱恩笑着同边上的男人说话，往这里看过来，莱恩飞速地缩回了身子。

    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真正的莱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