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被推了个踉跄，依旧是怯生生的样子，不敢往前，在她要被拧之前，疏桐正巧往亭子这里来，顺手将笔递给了她。

    “拿去吧！拿去就消停些！”她这话后半句是同顾宝璐说的。

    顾宝璐见她来了，便有些犯怵。疏桐不同于旁人，她是宫里有名有姓的姑姑，虽说年纪不大，如今才十八，但之前却是在太后眼里露过面的。

    母亲总想着送自己入宫里，这号人物能与宫里直通的了话，惹不得。惹了，母亲怕是要恼的。

    顾宝璐见那小丫鬟拿了笔过来，又扬起下巴，一副娇纵的样子冲着楚让下达命令的口吻，“你，”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楚让说道，“明日你不必与她上课了，来我院中，从明日起我便是你的学生，她顾二不是！顾风给你的银两，我给你双倍。”

    楚让只自顾自地玩着手中那根货真价实的狼毫，不去理会她。

    “你听到！没有……”

    顾宝璐冲着他喊了一声，可话还未说完，便让他一个眼神镇住了。

    楚让只冷冷地瞅了她一眼，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可不是一个不过十二的小姑娘，被人捧在手心里日日夜夜娇纵着的，又能有多大的定力。

    可是，一个不过十二的小姑娘就将仗势欺人运用的活灵活现到这步，看来尚书大人确实教子有方啊！

    顾念慈见顾宝璐明显是被楚让吓到了，就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眼神空落落地落在地上，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不过，这通身的气质却与之前上课前不同，她觉得小先生看起来并不像是个骨子里就温润的人，倒有些狠厉在，怪不得自己第一面见他就觉得他应当适合穿玄色而非月白色，这样的颜色才适配他。

    顾念慈转过头去，见顾宝璐还想再触一触楚让的眉头，连忙吓住她，免得一会儿再哭起来，她可没空去哄她。

    “顾宝璐，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这里！你若是再不走，小心一会儿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顾念慈拿眼神示意她看看自己身后举着扫把、砚台、镇纸还有藤条的一众丫鬟、小厮聚在一个不大的积雨亭里。

    藤条？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小厮顺手拿的，这院里无一人不厌烦顾三。

    “三小姐，请吧！”疏桐底气十足地开口了。

    顾宝璐见她开口了，悻悻地离开了。她原本也是想离开的，那个季先生周遭也不知什么气质，倒是感觉比其他先生都严厉些，压得她喘不上气来。罢了，这样的先生她不要也是可以的，就当是折磨她顾二了！

    虽说人走了，但嘴上的气势还是不能输。

    顾宝璐走出几米远去，绕过小桥的第一个弯，又贴在顾念慈脸前，恶狠狠地说道：“这季先生你自己留着吧！”说完，她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不过，顾风他必遭惩戒！”

    “你！”顾念慈冲上前去够她，却没够着，气得牙根痒痒。

    “若大哥过两日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伤，我必放火烧了你的庭院，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顾念慈攀着石栏喊道。

    眼前的顾宝璐听了倒是不痛不痒的，晃着脑袋就离开了。

    顾念慈见她离开的身影，愈发地生气，却又无比地懊恼。她扶着石栏缓缓低下了头，心里盘算着之后该如何。

    楚让稳妥地放下狼毫，走到顾念慈身边，垂眸，眼中似乎有些许复杂的情绪在，不过一瞬，便晴朗了起来。他这才明白先前那院中的人为何对他虎视眈眈，也明白了顾念慈说的那些话。

    “抬头。”他轻声对顾念慈说道。

    顾念慈应声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蒙了层雾，“嗯？”可怜巴巴的，倒是惹人心头不痛快。

    “想教训她吗？”

    “嗯？”

    顾念慈脑子没转过弯来。

    楚让见她懵懵的样子，也不再问了，只是顺手摘了一片莲花。顾念慈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只是歪着脑袋看着他。

    “看好了，这也是我要教与你的。”

    楚让将那片莲花弹出指间，它像是长了眼一般，直冲顾宝璐，擦过她的臂膀，带出丝丝血迹。但也不知顾宝璐怎么惹得，她往右摇了下，就水灵灵地落到了湖中，一众丫鬟婆子伸手竟没一个捞住了她。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了，顾念慈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就只看见顾宝璐落在了水里。

    “你，你让她掉进了水里。”

    顾念慈转过身来，那清澈的双眼直愣愣地瞧着楚让。

    这是除了大哥和阿姐以外，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撑腰。

    “怎么，你不高兴？”

    顾念慈急忙摇头，“高兴。”

    楚让却挑了挑眉，她这一脸要哭了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高兴。但他转念一想，恐怕尚书偏心偏惯了，也没人这么为她出头了。

    于是他将玩味的表情收了回来，语气中带了一份心疼，“你高兴就好。”他将眼神放远，放在正在湖中扑腾的顾宝璐和跳下水去捞她的小厮。

    湖中的水位不过膝，只不过因为养着莲花，淤泥多了些。顾宝璐在淤泥里划手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楚让见她扑棱开一个又一个的丫鬟，不由地想着：尚书府的伙食确实不错。

    他正笑着，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下顾念慈。小姑娘虽说大着顾宝璐一年，却比人家矮上了半个头，而且这个小身板拉开那么大的弓，她确实有些能耐在。

    都说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如今楚让也陷在这座大山里出不来。他到现在都深信不疑，那夜，那个人就是顾念慈。只能说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当时顾风拿着顾念慈的画像去找他炫耀时，他一眼便确认了。又借着找先生的由头，来到了她身边。

    顾念慈抬头，看着楚让略显冷峻的侧脸，她心里高兴地紧。她喜欢这个小先生，喜欢他教书，喜欢他为自己出头，喜欢他成为这个世界上又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虽然父亲偏心三妹，但是她顾念慈也有人偏心，而且有好多好多个，一点儿都不比她顾宝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