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薛镜童听了苏铁的叙述,心想这人真够倒霉的,当然,也有可能正是“凶邸”的缘故。
“那你的头没事吧?”好歹是同伴,她关心了一句。
得知了事情原委,她开始留心搜寻院长室里的线索。
嵌柜已经全部都看过了,玻璃柜里有很多书,大部分和医学相关。见身后没人回话,她抬头对着玻璃门看了一眼苏铁的表情,没多想,打开了柜门。
藏书柜其实也是谜题多发地之一,不过这里没有。
薛镜童没有找到暗门和机关之类的地方,只在这一丛的医学著作里找到一本格格不入的“闲书”,封面上写着【供仙童】三个字。
这本书位置刁钻,被胡乱卷着塞在了其他书后面,页脚泛黄,似乎被主人多次翻阅过,封面有重影,印刷也十分粗糙,看着就像是地摊上压货底的小册子。
书如其名,讲述的就是一种名为“供仙童”的通灵术。此“仙童”来源必须是出生即夭的婴孩,因缘际会无人祭拜,若有心供奉,须要先拿走“仙童”的生前衣物,因无人为其烧纸供奉,只有襁褓裹身,若取走只得在人间游荡,无法投胎转世。
此乃第一步。若要与“仙童”结缘,还要为“仙童”奉上供桌,立上神主牌,倘若不知其出生年月与忌日,便要奉上三件供品,即现衣、鲜食、仙名。
现衣即裁制好,成套的合身衣服(切忌不合身),鲜食以鲜肉鸡蛋为优、白米鲜果为次(若想使仙童法力大增,则需供奉新鲜血肉,切忌轻易供奉)。
仙名则另有说法。有的“仙童”出生即夭,未曾得有姓名,因此难登生死簿,无缘阴间差,最易在人间游荡。
有的“仙童”却因有了姓名,反而留念人世,不肯投胎,因无人呼唤,渐渐忘却本名。
仙名即“仙童”之名,取名后,要先问“仙童”是否满意,若唤之不应,还需重取。
三件供品奉上后,供上香火,“仙童”便会被召唤而来,要是对供品满意,“仙童”便会自行在牌位上写下生辰八字。
到了这一步,“仙童”依然是游魂散鬼,要想将仙童随身携带,还要为“仙童”神入肉身。即用坟前树木制成人偶,用朱砂墨水描摹五官,装入瓶中,每夜子时对瓶吹一口气,“仙童”就会被唤醒。
若诚心供奉,“仙童”便能与供奉者一心相通,供奉者所思所想,其皆能所知所为。“仙童”游离阴阳,无所不至,无论是金银财宝、升运强命,还是化险为夷、开山凿地,无所不能。
薛镜童正看得认真,忽然“当啷”一响,原来是书架上有本书因被她抽了支撑,慢慢倒了下去。
她听出声音不对,合上《供仙童》,把那本厚厚的字典拿了出来。
这书看着厚,掂着却轻,翻开书皮,里面原是一个木盒,用书皮作了伪装,打开盒盖,只见内侧冷光一闪,里面放了一把雕木头用的刻刀,和一个贴着好几道黄符的玻璃瓶。
薛镜童拿出玻璃瓶,慢慢转过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她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毕竟书中的“仙童”要是真的,她们就可以出去了。
玻璃瓶上贴着的朱砂黄符将瓶盖封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她想到服务台里的那张供桌,拿起刻刀,眼神微动。
她大概知道怎么通关了。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一直站在后面的苏铁这会儿走了过来,“这是什么?”
薛镜童把书递给他,苏铁却说:“你跟我说下就行。”
她将仙童等事解释一番,他又改了主意,“你把书给我看看。”
苏铁将《供仙童》大致看了一遍,见与她所说无太大差别,就把书还给了她。
薛镜童方才还没看完,这会儿又将《供仙童》重新细读一遍,才发现她刚刚看到的内容竟已是全部,后面几页只有一些所谓“仙童”的配图,模糊不清,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只剩空白的封底,书脊内侧却有被撕页的痕迹。
她见书中说到人偶,才又想起之前在老鼠洞里找到的小型木偶,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便找在站一旁神游的苏铁要了出来,苏铁愣了一下,摸了两边口袋才找出来给她。
兴许是制作者雕工不佳,这只木偶虽四肢躯干齐备,五官却粗陋,只略刻了鼻子眼睛,腹上刻了一行字,居然是阳刻,她伸手接过时,还触摸到了上面细密的凸起。
凑近看去,刻的是【X年X月X日X时】。
经过上一轮游戏,薛镜童对这种详细到时辰的时间十分敏感,又刻在人型木偶上,不得不让她联想到扎小人一类的巫术,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个木偶应该是诅咒所用,上面刻的就是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
这东西藏在王立松的宿舍里,莫非诅咒的是他?可又是谁要咒他呢?
薛镜童转过头,看见苏铁,目光停顿了一下,开口道:“你脸上有血。”
苏铁擦了脸,又伸手抹了一下后脑勺,见手上沾着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狠狠啐了一句脏话,不知道是在骂谁。
薛镜童看了眼雪白的地砖,摔到地上顶多肿个大包,不会磕破头,她转头看向办公桌上的木雕,那是一个九层八方宝塔木雕摆件,塔顶尖锐,要是磕到确实挺疼的。
不过……
“你确定你磕到的是这个?”宝塔顶呈葫芦状,锐利的塔尖下就是圆润的木球,看不出一点儿血迹。
见苏铁肯定,薛镜童略作沉思,那血去哪儿了呢?总不可能这点时间就干了吧?还是被擦掉了?
她拿起木雕仔细端详,忽然发现了什么,拿起刻刀,小心地凿了上去。
渐渐地,宝塔中间便被凿开了一道整齐的细缝,她将刻刀的刀头插进缝隙里借力撬开,便把木雕轻易拆成两半,里面竟藏了一个木偶。
这木偶要被藏进木雕中,所以并不大,比藏在老鼠洞里的木偶还要小一些,木偶腹部也刻着【X年X月X日X时】,五官粗糙,眼睛只随意凿了两个洞,仅从雕工来看,和老鼠洞中的人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薛镜童拿出两只木偶比对,发现上面刻的时间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只时辰不同。
这两个木偶分别藏在王立松的宿舍与王正源的办公室,却又不是来自同一个制作者,藏的位置还如此隐蔽,仿佛对两人的生活状况都了如指掌。
有可能……这正是王立松和王正源两人互相对对方进行了诅咒。
她把木偶塞进火柴人的口袋里,院长室已经找不到别的线索,苏铁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旁,薛镜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怎么过的上一关。
纸扎人依旧直瞪瞪地立在上面的嵌柜里,薛镜童沾了点她从楼上带下来的墨水,站上木椅,在纸扎人空白的眼眶里左右各点了一下。
“!”纸扎人忽然从眼前消失不见,薛镜童连忙警惕地往背后看了一眼,回头只见嵌柜里凭空出现了一套叠放整齐的大红寿衣,正是红衣小童身上穿的那套,寿衣旁放着一包用土黄纸包着的朱砂粉。
这下好,供品之一已经有了,可惜的是这游戏里没有背包。
她把刻刀放进口袋里,自己带着寿衣来到了供桌前。
书中没有说明三件供品的摆放位置要求,她便把寿衣放在了左起第一个果碟里。
这套寿衣虽然上三件下三件,鞋袜小帽又三件,但好在是小孩穿的,叠起来后也不算太大,稳当地放在了红色的塑料果碟中。
薛镜童放好寿衣,正要去后厨拿鸡蛋时,忽见供桌上燃起两点幽幽火光,停步一看,原来是牌位两边的香炉各自点燃了第一炷香。
她连忙打开那本《七十二香谱》,这书她之前在二楼时看过一眼,只是那时实在看不懂,就先放在了一旁。
香谱中有各种烧香图解,有预示祥瑞的,譬如富贵香、平安香、得禄香、吉祥香,也有预示凶兆的,譬如恶事香、遭殃香、灾祸香、催命香。
薛镜童照着香谱一一比对看去,发现牌位左边烧的是催命香,右边烧的是灾祸香。
薛镜童:“……”
薛镜童吓了一跳,连忙又在香谱里找化解之法,发现里面有个化厄香。
【化厄香:吉人天相 祸厄消除】
……啊,原来厨房的横批不是谐音梗啊。
她按着化厄香的香型重新插好了香炉,这才接着去了后厨。
后厨通往后院的门已经变得粉碎,她捡起一根木柴,拨开地上的死鸡,只见死鸡尾羽后有一颗瘫软稀烂的球状物体,外壳暗沉发红,像一团干涸的血块,却怎么看都不像是鸡蛋。
薛镜童一开始只是记得梦里说,后院的母□□点便会下蛋,才去敲了钟,如今又知道了供奉“仙童”需要鲜肉鸡蛋,只是眼下鸡蛋勉强算是有了,鲜肉又如何得?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四处找了找,忽然发现柴堆底下似乎掩着什么东西,便用木柴拨了开。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柴堆下竟大有文章,底下盖着一层油布,油布掀开,竟是两个青花葫芦纹陶瓷花瓶。
“好家伙,这是古董。”苏铁立刻拿起其中一个花瓶看下面的底款。
除去花瓶外,油布下还有几个古董器物,沾着湿润的泥土与污尘,却依旧难掩华彩,薛镜童拾走上面压着的柴禾,将油布全部揭开,细数一共竟有十来个古董,大大小小,金银玉石,瓷器铜炉,一并都全了。
这些器物全都精美非常,一看便知价值连城,苏铁放下青花瓷,又拿起一个金镶玉如意,口中啧啧称奇,薛镜童越过他,将角落里的一个瑞兽钮莲花纹双耳铜香炉拿了出来。
这个香炉……
她正出神,眼见香炉下面塞着一个纸团,拆开是几张被撕碎的纸条,拼起来后,竟是《供仙童》被撕掉的最后一页。
【请来仙童后,仙童将自以为供奉者之子,呼其为母,唤其为父;虽以为子,因其实为亡婴所化,人世未通,无欲无求,所需仅一日一食、一年一衣、一生一名而已。
供奉者请来仙童后,定不可有子嗣,否则仙童嫉妒,或反噬饲主,害其性命,或附身其子,终身难离。
若供奉者不想再供奉仙童,可以使用替身转嫁大法:烧毁先前所供牌位,将塑身密封瓶中,另做同木替身,寻一两岁内孩童,将其生辰八字刻在替身上,置其亲人身边,四十九日内不再供奉、不再呼唤,便可送走仙童。
供养仙童并非易事,若无诚心诚意、只为一时之利者,万万慎重!】
薛镜童捏紧纸团,按在手心里。
原来是这样,她明白了。
惠安医院应该是过去谢家古宅的故址,所以这个莲花纹香炉才会在这。
谢娟的泥巴块,其实就是……
【阴童炼成……埋于树下……】
那边苏铁已经放下金玉如意,他虽然眼馋,却也知道这东西是带不出去的,只能干看着,回头见薛镜童捧着香炉,攥着手怔怔出神,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薛镜童回过神,没说什么,只左右看看,撕下墙上的日历,将地上那颗不成型的鸡蛋包了起来。
她带着鸡蛋,回到服务厅,将鸡蛋放在了第二个果碟内。
不出所料,第二柱香没有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