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又在滴水。

    一滴水刚好落进米饭里，慢慢洇下去。

    爸爸把碗筷一摔，骂道：“tmd，一天天，一天天，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臭瘪三，干死你。”

    爸爸撸起袖子，就要上楼去找住户理论。

    “别，别。”林子木抱住爸爸的手臂，像儿时荡秋千一样，拦住他。

    “爸爸，让我去。我去找楼上理论。”

    爸爸一把甩开他，上下打量着他，鼻子里挤出一声：“你？”

    “没个三两肉的，瘦鸡柴，不够塞牙缝。”他又补充：“你去吧。”

    林子木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自己的家人。

    爸爸正摸着妹妹的头发，眼神充满感情。

    妹妹低头往嘴里扒着饭。

    等着我回来。

    他像下定某种决心，拉拉自己的衣领，捡起地上的眼镜，推门去往楼上。

    楼梯口是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低着头，佝偻着背，穿着橙色的衣服，拿着抹布一遍又一遍擦着扶手。阿姨嘴里念念有词：“这里不干净，这里不干净，这里不干净。”

    台阶上是黄色的水渍，一层一层，滑腻腻的，林子木抬起脚，走上两节台阶。

    “小林啊。”

    楼下的阿姨突然开口叫住了林子木。她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苍老的布满褐色深斑的脸，耷拉眼皮，大眼白，三角眼。

    “姚阿姨。”小林停下脚步。

    姚阿姨用三角眼盯着小林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过身，掏出浸满水的抹布，又碎碎念：“这里不干净，这里不干净。”

    三楼住了三户人家，左一户，右两户。

    林子木敲响三楼的门，等一会儿，门内传来声响。

    铁门拉开一道缝隙，黑漆漆的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上面有气无力地撑着个脑袋，他顶着黑色的眼圈，浑浊的双眼，语气发冲：

    “干什么！”

    难以形容的臭味从他的身后和嘴巴里飘出来。

    “叔，您楼上是不是漏水。洇我家了。”

    “我刚才就在吃饭，哪里洇水了！”大叔抬起他浑浊的双眼，手指擦掉自己嘴边的番茄酱。

    “嗯，您看是不是厨房忘记关水，还是……我家也在吃饭，水滴进饭里，没法吃。叔，我不骗您。”

    林子木焦急地解释。

    “奥？你们也在吃饭？”大叔突然提高声音，眼神中闪起光。

    “那饭香吗？”

    他兴奋地问，那脖子越深越长，像是要贴到林子木的脸上，那头黄色又稀疏的头发也随着脑袋不停摇晃。

    “叔……”

    林子木后退两步。

    大叔的身体越伸越近，门口的缝隙越来越宽，在楼道的走廊里隐约窥见一点房间里物体的轮廓。

    啪，楼下传来清晰的鞭声，像鞭子甩在物体的声音。

    大叔眼神一瞬间清明，他停了下来，一脸不爽，却仍然眼神痴迷地望着林子木，“你要不要来叔叔家吃饭？”

    说着他微微侧身，让房间内更多的面积暴露在楼道灯光之下。

    林子木飞快地低下头，弯腰道歉：

    “叔叔，您看看是不是漏水，要不然我就要投诉楼长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大叔如同听到瘟疫，火速关门。

    林子木守在门口，没有达到目的他不会离开的。于是他接着朝门里喊：

    “大叔，您再滴水，我会投诉楼长的！”

    “大叔，您再滴水……”

    “别吵了，不会再滴的！”门内传里气急败坏地回答，“你快给我走！”

    楼道里是一阵沉默。

    林子木长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手心里的汗抹到衣角上。

    在下楼时，楼梯口的姚阿姨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台阶上粘粘的水渍。

    他回到家，饭桌上的菜还没收拾，父亲和妹妹已经不见了身影。

    爸爸已经去睡了？林子木叹一口气，打开垃圾桶，把剩余的饭菜倒进去。

    他收拾好餐盘，打开厨房的水龙头。

    “熊爸爸啊，莫个拉坡撒……”

    他刷着刷着，关上水龙头，仔细地听。安静极了。

    客厅里也没有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他转过头满意地，打开水龙头，继续唱自己的歌。

    “熊妹妹啊，莫米阿婆撒，奥莫康亏三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