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城四扇城门都已落锁，不同于以往的宁静，内里整夜都充斥着尖叫杀戮，刀光剑影比廊中的烛火还亮上几分。
不知道杀了几轮，人死了几茬，血水染红了园子里的湖畔，尸体随意堆叠在各个角落，无人得空理睬。
直到四更天，打斗的声音才渐渐熄了。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最中间的少年首领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手持长剑，剑尖鲜血如珠成线，接连滴落在玉石台阶之上。
月光尽数倾洒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莫敖昶被将领和士兵们簇拥着走进大殿，每走一步，脚下的毯子都渗出涓涓血水，沾染在靴子和衣摆之上。
不难看出，此处也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雍皇冷沉着一张脸，远远看去，还是稳稳端坐在高堂之上，他厉声质问：“昶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这声音中气不足，强弩之末，不能震慑任何人。
莫敖昶不答，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抬眼望去，冷漠的目光里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和镇定。
明明是殿下的少年在抬头看他，却给人一种他在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感觉，对方强盛的气场，让雍皇觉得自己变得无限渺小起来，心也跟着身体瑟缩了一下。
雍皇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何种的表情，只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而后少年将手中提着的包裹，抛掷在大殿之中。
包裹散开，赫然是雍国六个皇子的脑袋，他们五官扭曲，脸上都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惧。
除莫敖逸外，雍国皇子皆在此处。
见此，雍皇再睚眦欲裂，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淡然，一拍龙椅扶手想站起来，却有心无力，又跌坐回原地，只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如同待宰牲畜最后的喘息。
是他太过自傲，本打算与豫国谈妥结盟之事，再将这个养子废掉。
哪曾想，莫敖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造反，今夜着实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更未料到，刘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早就被莫敖昶收服，还给自己下了毒。
如今真是腹背受敌，大势已去。
莫敖昶将殿中之人通通遣散，一步一步，登上高台，与雍皇只剩下一寸之隔才停下来。
他微微弯腰，歪头认真查看这位威严了一辈子的养父此时的神情。
原来，他也会怕。
雍皇从未见过他如此邪气凛然的模样，这种明知刀悬在头顶却迟迟欲落未落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慌和煎熬。
他强装镇定的面具一寸寸裂开，却还是竭力保持平和的说道：“是爹爹不对，近来对你多有冷落，爹爹向你道歉，今日之事，是何人在背后蛊惑？千万莫要让贼人影响你我父子感情。”
他演的戏，未免太过拙劣。
莫敖昶嗤笑，冷冷问道：“父皇，你是否早已知道，我非你亲子。”
难怪他今日不顾念半点亲情，原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雍皇脸色大变，慌乱道：“昶儿，血缘关系，哪里及你我父子十八年的养育亲情，你可是我最出色、最得意的儿子啊，待我百年之后，必然是要将这大好江山交于你的。”
雍皇说着，伸手揪住他的衣袍，试图唤醒他心中的亲情。
虚伪！
明明已经做好了安排，打算将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彻底铲除，却不敢承认。
莫敖昶将他的手甩开，直起身，垂着眼睛看他：“我只是您手里一把好用的刀而已，只是您，未曾想到，执刃之人，终究，也会被刀刃所伤吧。”
“父皇，请您殡天吧！”
少年缓缓举起手中佩剑，剑刃寒光凛凛，加之他周身萦绕的上位者威压，让人胆寒。
“不！昶儿！你听为父说……”
莫敖昶懒得再看他惺惺作态的丑陋嘴脸，利落的刺穿他的心口，紧握剑柄，毫不留情的旋转搅碎。
似是没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草率，雍皇瞪着眼，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之色，喉咙最后只来得及发出“嗬嗬”两声。
一国之主，就这般被钉死在龙椅之上，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莫敖昶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上的血色，眼底杀气更重。
接下来，还有一个人。
长德宫内，容贵妃已然穿上了明黄色的凤袍，对镜描眉簪花，从镜中窥见身后来人，她手中动作一滞，语气难掩紧张：“如何了？”
莫敖昶不紧不慢的走至她的身后，将桌子上的九尾凤钗戴到她的发髻之中：“母妃，事情办妥了。”
“哈哈哈哈哈！！往后本宫就是雍朝最尊贵的女人！！！”容贵妃笑得肆意，张开双臂在房中转着圈，“那些曾经看不起本宫的人，通通都要匍匐在本宫的脚下。”
在这宫内斗了二十几年，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容贵妃实在高兴坏了，转累了，身子半倚在榻上，口中还不断发出咯咯咯的畅快笑声。
莫敖昶静静的伫立，自言自语道：“人在极致的欢愉中死去，是否会感受到痛苦呢？”
容贵妃太过兴奋，没听清他的话，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无人应答，室内静得可怕。
她从繁琐的凤袍中抬首，看到莫敖昶负手立在自个榻前，玄色下摆还在不断的往地上滴血，心下冒出嫌弃之色。
再往上，只见他正冷冰冰的盯着自个，那眼神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容贵妃打了个颤，没由来的升起胆怯之意，清了清嗓子道：“容家那边应该帮了你不少忙吧。”
莫敖昶了然，她在提醒他，她的哥哥是镇北大将军，容家手握重兵，自己还要倚仗她，他不能动她！
“舅舅确实帮了我好大的忙，只是可惜，”他话语停顿，嘴角扬起嘲讽的笑，神色薄凉，“天妒英才，舅舅杀敌时被小人偷袭，药石无医，已经去了。”
“容家被流窜的反贼闯入，灭了满门！母妃放心，我会给容氏家族追封，每一个人都不会落下！”
最后一句话被莫敖昶咬得极重。
他那里是要给容氏家族荣耀，分明是要将他们全部坑杀，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