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咔嚓——”

    闪电划过天际,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萧蕙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思绪万千,仍然能忆起那日情景。

    陆聿垂眸睨她:“二娘子聪明伶俐……”

    他笑道,“怎会不明白。”

    台上仍在唱戏,声音却仿佛越来越远,萧蕙心迟疑着,下了某种决心:“我知道了,大人。”

    “娘子?”

    回忆中断,是芫花进来了。

    她拿着蜡烛,撩开纱幔,“天快亮了,您答应陪赵郎君出门,得早些起床。”

    天色昏暗,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芫花一边为她梳发,一边望向窗外,她忍不住抱怨:“赵郎君也不会心疼人,这种天气还唤您出去。”

    “我再不跟他见面,父亲要疑心了。”

    萧蕙心看着铜镜,试戴不同样式的珥珰。

    芫花见她又拿着单调朴素的珥珰,不禁揪心:

    “您喜欢艳丽华美的衣裳首饰,可不管是去见谁,您总是穿着素净,奴婢总希望您能开心些。”

    “会有那一日的。”萧蕙心宽慰她,“这么多年,我们不是都过来了吗?”

    赵文州比她预想得早到了一点。

    她款款走下台阶,赵文州撑着油纸伞来扶她。

    “蕙心,你身子太弱,三天两头就生一场病,我找了个妙手回春的郎中,我带你去看看。”

    萧蕙心应了声。

    据赵文州所言,那名郎中云游四方,不问贵贱为人诊治,许多人称他为华佗再世。他昨日刚到长安,本来一早要入宫面圣,是欠了赵文州母亲一个人情,才答应为他们诊治。

    两人来到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前。

    “在门口杵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暴躁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赵文州小声对她说:“那位先生脾气有点古怪,你等会别说话。”

    屋内灰尘很大,萧蕙心以为会见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却看见一位正对着药童骂骂咧咧,相貌俊朗的青年。

    赵文州:“许郎中,您在忙吗?”

    青年扫了他们一眼,收敛几分:“我当是你要看病,既然是小娘子,那请坐吧。”

    萧蕙心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凳子坐下。

    她将手放在桌上,许郎中手指搭上她的脉,沉吟不语。

    “如何?”赵文州迫不及待地问。

    “有些肝郁气滞、胃虚脾弱,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许郎中拿起毛笔,唰唰地在纸上写着,“你娘是想知道日后子嗣如何?”

    赵文州有些尴尬,瞄了萧蕙心一下:“这生育大事,我娘也是希望能子孙昌盛。”

    他头也不抬:“小娘子身体虚寒,强行孕育会损伤母体,以致难产,需调理个一年半载,再做考量。”

    赵文州踌躇一会,咬牙问道:

    “一年半载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过了这段时间,身体还不行呢?”

    “怎么,你还没成婚就想休妻?”

    许郎中终于抬起头来,他说话毫不客气,“赵家也没有成婚三年无所出才可纳妾的规矩,日后就将孩子养在小娘子膝下呗。没其他事你们就去抓药吧,等会有人要来。”

    赵文州跟着药童走了,萧蕙心则安静地坐着,像是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她轻轻启唇:“我需要回避吗?”

    “也不用,不过我可提醒你,他脾气不好,小心点说话,别惹怒他。”

    许郎中收拾好东西,又让药童把桌子擦一擦。

    他满意地环顾一圈,闲着无事,挤眉弄眼地吓唬萧蕙心:“他最讨厌你这样的小娘子,等会别吓哭了。”

    “许霖!”

    伴随着沉重有力的步伐,陆聿一把掀开门帘,他拧着眉,看着像要训斥人。

    “陆大人?”

    萧蕙心惊呼出声。

    陆聿看见她,脸色迅速沉下去。

    许霖左看右看,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认识?”

    “见过几面罢了,既然你们有事商讨,我就先行一步。”

    她知礼地回答。

    “不必。”陆聿看也不看她,径直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他在问许霖。

    “左不过是小娘子的夫君忧心子嗣,带她来治一治。”许霖轻哼一声,“别人的家事,我劝你少管为妙。”

    他道:“许伯父为了你的事气得卧病在床,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家事吧。”

    提及此事,许霖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他不再那么吊儿郎当:“你要的药方都在这,陛下传我入宫,我先走了。”

    萧蕙心看着他走到门口,突然眉飞色舞地回头:“小娘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明霁不是什么好人,别等到被他吞吃入腹,才哭哭啼啼地反应过来。”

    萧蕙心惊讶地去瞧陆聿的脸色,他虽然阴沉着脸,却未做什么。

    他们的关系倒是不错。

    萧蕙心若有所思。

    “你独自来的?”陆聿问出口就觉得可笑,“赵文州就为了这事,让你出来一趟。”

    萧蕙心不接他的话:“大人不是想知道赵郎的事吗?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许是雨丝绵密,街上行人不多,他们行走在路中央,倒是不惹人注目。

    三人心思各异,一时没人开口说话。

    “你上回问我的话,我回家细细思考过了。”赵文州率先打破安静,“我真不知你会在那,你这般人物,我如何能探知你的行踪?更妄论受人指使?”

    雨水打在伞上,陆聿稍微将伞倾斜一点,让萧蕙心半边肩膀不至于淋湿。他偏浓的剑眉掩在伞下,少了一分强势:“二娘子信吗?”

    “赵郎说得有理,我自是信的。”

    萧蕙心低眉顺眼,像一个驯良,唯夫君是从的娘子。

    赵文州为她打圆场:“蕙心胆子小,答不出什么,陆兄问我就好。”

    他挑眉:“你们感情不错。”

    “滚开,都滚开——”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驶在路上,车夫不停鞭打着马匹,让它们速度更快。车轮在泥路上滚滚前进,经过三人时,马蹄踩踏在水坑上,萧蕙心躲闪不及,裙尾被泥水溅了一半。

    “这都什么人?”赵文州瞪大眼睛,看着马车停都不停,飞速驶去。

    “长安城内当街纵马,京兆尹是太闲了。”

    陆聿冷笑,他递过去一张雪白绢帕,“二娘子可还好?”

    萧蕙心低下头,她的绣鞋也脏了。她勉强笑了笑:“前面就是天香阁,我去那换一身衣服。”

    天香阁是城内最繁荣,售卖东西最多的铺子。里头胭脂水粉,珠翠罗绮是应有尽有,传闻先帝的公主都来光顾过。

    陆聿的脸太招摇,一进去就被人瞩目,不得已只能和赵文州等在门口。

    天香阁的侍女将她带到隔间,接过她递来的衣带。

    “您好福气,能得两位郎君青睐。”

    萧蕙心笑而不语。她只想快些换好,免得不知道门外两人在说什么。

    那侍女见她不理,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像是憋不住,继续问道:“您更喜欢哪个?”

    侍女的话极多,不用她回应就能接下去:“一般娘子都会喜欢更漂亮的郎君,那么刚刚站在左侧的郎君就更有优势。但我猜……”

    侍女拉长音调,“您哪个都不喜欢。”

    萧蕙心这回倒是正眼瞧她了。

    她狡黠地眨眼:“我就随口一说,您就当是玩笑话。”

    萧蕙心系好最后一个衣结,门被有礼貌地叩响。

    “二娘子,是我。”

    侍女识趣地退下,陆聿倚在门边,不等她问就主动解释:“赵文州说清了那日发生什么,想起是有人带他过去。他先回去找人了,我送你回府。”

    或许是陆聿寻个借口把他支走,萧蕙心不太在乎。她柔顺地垂下脖颈,并不直视他:“您总该相信赵郎了吧。”

    他沉着眼:“你答应过我什么?”

    “不是这样的。”萧蕙心仓皇地摇头,“我答应您的是,等找出陷害阿姐的凶手,才……”

    她似是难以启齿,耳朵染上一层薄红:“任您为所欲为。”

    “是这样。”陆聿认可地颔首,“可我想提前收取一点报酬,二娘子不同意?”

    陆聿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同她说。

    甜头只能一点一点给。萧蕙心深谙其道。

    她捧起陆聿的手掌,抬眸看他一眼。在得到他默许后,她鼓起勇气,在他的指骨上落下一个吻。

    “二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陆聿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不满意,他不是好打发的主。

    萧蕙心看着男人一步步地逼近,忍不住后退。

    她的背碰到了牖窗。

    “抓到你了。”陆聿低低地笑着,俯身埋下去。

    若此时有人在楼下,就能望见女郎葱白的手指紧紧抓住窗沿,似在承受难以接受的力度。

    “我还什么也没做,你就抖成这样。”陆聿的薄唇停在她耳廓边上,吹气,“放松些。”

    萧蕙心只觉耳朵发痒,有些想笑。她忍住了,孱弱地商量:“就一下,可以吗?”

    话音未落,耳朵被尖利的牙齿咬住,她痛呼出声:“陆大人!”

    陆聿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他了然:“你不喜欢这样。”

    他每根手指插入女郎的指缝,直至两人掌心紧密贴合,他举着晃了晃:“这样呢?”

    他睫毛很长,垂眸能缓解自带的锋利感,当专注地盯着人时,就会显得一往情深。

    就像在爱着她。

    萧蕙心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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