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允搬出戏班后,我去给爷爷添了坟。
戚家人没死绝我没脸见他。我不认为过惯了风光舒坦日子的少爷受了这般打击后在外头能苟延残喘多久。
......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同他演完一出《玉堂春》,见班子里的众人像往常一般涌上去嘘寒问暖,而我则是活在仇人之子的阴影下注视着他风光无限。
我好像一直等在原地,在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机会,把拉他下马。
我是恨他的,却也是嘲弄他的。
他父亲联合外人害死自己亲哥哥嫂嫂,卷走财产,不也没风光几年便病死了,人走茶凉,书香世家的少爷又怎么样,穷途末路还不是到了去卑躬屈膝捧人臭脚的地步。
我又何其悲哀?何其可怜?一群衣冠楚楚的姓戚的自相残杀便也罢了,我们倒是殃及池鱼被害的家破人亡......可我本应该也是个受人敬重的医师,往后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这叫我怎能不对他恨之入骨呢......
不过好在爷爷在天有灵怕也是见不惯姓戚的猖狂,我的机会来了。
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找上我,提前告知我香城盐商瞿老板的儿子回国了,不久要办归国宴,届时必然请茛四——她要我搞砸它。
我知道她是在利用我,我替她办这种事挨不好就得身败名裂,可是我只身一人地活着,唯有报仇的信念撑着我苟且偷生,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只要能毁了戚允,只要能毁了他......
我忆及先前戚允碰了蜂蜜便过敏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我把蜂蜜揉进了戚允的胭脂盒里。倒也如我所料,瞿少爷归国宴那天,我成功让戚允在所有人面前出尽洋相,他甚至自己还作死,都省了我再推他一把,自个儿便把自己掼进了地底。
你说他,你说他,明明都不是大少爷了,怎么还这么清高?甩的脸子最后还不是全都打在自己身上。
他如今又作这幅姿态给谁看?当真是可笑至极。
戚允算是彻底断了唱好戏的路子,此后先是搬去了偏僻院子,在之后是直接搬出戏班子了。
白日里没人待见他,他也不同人打交,只管出门直至傍晚才归。打听了才晓得原来是去给鬼唱戏了。又不久,他去给开窑子的唱戏的事又闹的沸沸扬扬。
而这会儿我早就搬进了他原先的屋子,成了戏班子赚钱的新头牌,人人嘘寒问暖的对象。原先戚允的待遇现今是我享,我心里应当是畅快的,可好像又没那么快意。
我还是想做个医生来着。
是吧,其实打心眼儿里轻贱着是个戏子的自己。
我应该算是报完仇了吧,哈。
差不多得是半年后了,再听到戚允消息还是因为又一家有钱人闹了大丑闻,我不怎么在意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我只在意他们说——啊,原来那家被迫害死的夫妻早年把儿子过继给了帮人杀他们的弟弟,明面上孩子是叫着爹没错,但私底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那他们的儿子可不就是戚允吗。
我愣了半晌,身上止不住发凉。
我应该恨姓戚的,那戚允应该也包括在内吧?
事发没多久后,戚允突然走了,往东去。用他一身在香城被埋没的技艺给战事传唱助力,算是有些名气的。
而今我早已不恨任何人了,反而异样的轻松自在。
我辞了戏班又开始学医行医,常年去给战区的人治伤,日子虽然不如我以前殷切的平稳安康,但总是快乐的。
有那么几次我恍惚看到了戚允的身影,但没能说的上话便被旁事冲散了。
罢了罢了,往事随风,那便祝我俩以后都能平安康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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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