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姜期躺在床上,左手挂着吊瓶,右手握着手机来回划拉。
隔壁床的大姐今天来了探望的人,大姐标志性的大嗓门没有响起,不大的病房里是小孩清脆的安慰声,声音不大。
更何况,姜期前些天即兴画的Q版小人,在超话赢得了一番热度,实时评论不断增长,姜期看着那一对黏黏糊糊的小人,脑海里却不断涌现着静谧压抑的海浪,淹没她的喉咙侵蚀她的眼眶,却又忽然沉底,坠落,经过胸口到达肠胃,沉甸甸的。
这感觉,拉扯她整个身心进入一团迷雾,让她听不清耳旁的谈话,看不到手机里的内容。
“姑娘,姑娘——”大姐的声音拉她回现实,“你还好吧?”
姜期下意识回:“我没事。”她抬眼,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的针都回血了。”大姐帮她喊了护士,拔掉了针头。
姜期紧紧捏着自己的左手,淡淡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迎面而来的是一把丰满的香蕉,递过来的大姐解释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分给姜期一些。
“谢谢您。我马上要出院了。”姜期摆摆手,要将香蕉放回去。
“那就拿回去吃。”热情的大姐对她说,“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你跟自己家弟弟妹妹一样,一个人在外边不容易,身体更要多多注意。”
面对大姐怜爱的目光,姜期轻轻回:“姐,你误会了。我在这有家人朋友的。”
现在还算得上是朋友吧。
这句话显然没有让大姐信服,她微微摇头:“咱都一起住了将近一周了。”
好吧。
姜期微微垂下眼。
大姐拍拍手,瞥一眼姜期,对她说:“我去小公园逛逛。”
她已经走到门口,却回头,姜期微微一笑说:“下次和你一起去。”
“总这么说。”她嘟囔着,毫不见外,下一秒已经关上门不见人影。
这是一间二人间,只留下姜期一个人,她微微合眼躺在床上,嘴角的微笑弧度还没下去,心底刚才遗忘的疲惫感又开始袭击。
这是她住院的第六天,出车祸的第六天,一睁眼觉醒的第六天。
同样,将宁玉时隔六天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岗。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机,在早上九点准时收到那条微信,姜期直到现在也没回复。
姜期活在一本书里,一本前世看过的渣A小说当中。
她的角色设定,要是有这种东西的话,应当是相当于古早追妻火葬场当中,紧随“天凉王破”的霸总背后的得力助手,等着自己家老板不断给自己加私活,干好正经工作之余,还要向总裁报告一句:“夫人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
一个正经打工人,领一份工资,既要处理公司事务,还要关注大老板感情生活,助力大老板和老板娘迎来大团圆结局。而周扒皮老板,这本小说的主角之一,就是刚刚催她尽快复工的将宁玉。
谈恋爱结婚的是老板,辛苦干活的却是她,最后还要葬身大海,因为她的死,老板娘不再逃,老板终于开始长嘴。这不是渣A渣O逆袭记,应当是她姜期苦命受难记。
姜期躺了六天,连平常最爱玩的大眼都没有心情去看,试图整理思绪,脑海里却一直是自己死亡的画面,小说描述当中,失控的汽车径直冲向栏杆,撞碎所有护栏后依旧没有缓下速度,一头栽进了海里。姜期鼻尖仿佛又充斥着腥臭的海水味,视线也一片模糊,无力的胳膊挥动着,砸不开的车窗……
这死状也太惨了点,姜期剥了一根香蕉喂进嘴里,拿起手机给将宁玉回话:明天中午。
让她先试试看。将宁玉那么冷傲,高自尊又没人情味的家伙,自己的事业是唯一的人,怎么会屈服于区区的信息素紊乱症,还因为这个和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结婚?
而且渣A?自己家老板不当渣O就不错了,渣A回头是岸,Omega毫不领情失去后才后悔,开始她逃她追,插翅难飞的故事?姜期光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她也不能一味相信那本书,很多事情也没有发生。将宁玉的官配温瓷也还在国外,将家生意欣欣向荣,作为半个参与人,姜期昨天还看到将氏集团的股价上升了半个点,怎么会有那种联姻的可能?
根据原来剧情,温瓷就是在今年四月回国的。现在四月都过完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手机提示音响起,将宁玉回了一句:下午三点在公司楼下等我。
姜期眉目舒展,眼神带着一丝亮光,迅速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升职加薪之路近在眼前,跟着将宁玉开疆拓土才是正道,少来点有的没的。
第二日,姜期拽着隔壁床大姐去逛了逛医院的小公园,请大姐吃了顿饭,带着轻松的语气对她说:“姐,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
“没事,小年轻好的快,还是beta,底子好一点。”大姐穿着一身玫红色长裙,放下嘴里咬着的吸管,笑眯眯地看着姜期说,“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姜期哑然失笑:“姐,你真误会了。”
大姐摇摇头,半高的马尾微微晃动,轻快的嗓音随之而来:“姐都经历过。当时以为快死了,现在不也有妻有女,日子美满。”
她拍拍姜期的肩膀:“看开点,下一个更乖。”
“我以为你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姜期说。
“一个意思,你想听?我可以跟你再说一遍。”大姐猛吸一口奶茶,嚼着珍珠,笑眯眯的看着姜期。
“不用了。”姜期也喝了口自己手中的果茶,“姐,你真误会了。”
“不重要。”大姐望向远处,嘴角带笑。
“那什么重要?”姜期问。
回应姜期的,是大姐已经离去的背影,原来大姐的家人就在不远处,长相相似的一家三口,带着一双丹凤眼的女人轻轻牵起妻子的手,扎着小辫,穿着卡通背带裤的小女孩好奇地看向姜期。
姜期心底那根弦松弛了下去,奏响美妙的音乐。她对着小女孩挥挥手,小孩被自己妈妈捂着耳朵说着话,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姜期,见姜期同她打招呼,用力地挥挥手,对她说:“姐姐,我妈妈让我告诉你,你自己怎么想最重要!”
正午的阳光撒在医院门前的空地上,不扎眼,那一家三口一齐投向她的目光带上了耀眼的光,点亮了这个对姜期来说,真实的世界。
于是,她放下无意识按压左手手背的拇指,转而也将双手聚拢在嘴边,大声说一句:“嗯!”
然后,刚刚休假回来的姜期,还没见到将宁玉的姜期,就被安排来机场接人了。
温瓷推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姜期看了眼日历,四月三十日。
她现在心情复杂,特别是温瓷一双狐狸眼,轻轻地对她说:“姜期,好久不见。”
“小温总,好久不见。”
方向盘握手里,瞄了眼坐在副驾驶的温瓷,姜期心底感叹:牛马攒的假期还是要充分利用,多休半天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