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姚,你相信人这一生自有命数吗?”
当我面前那个缠绵病榻已久的妇人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极轻的点头。床榻上妇人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我连忙端起手中微烫的碗,一股带着浓郁汤药气息的雾迷蒙了我的视线,青瓷小勺中盛满深褐色的药靠在妇人的唇边,“女儿愚钝,阿母莫要动气。”
阿母叹了口气,拿过我手中的小碗放在一旁,她冰凉的手指像纤细的蛇一般攀上我的手,紧紧地扣住,就像我们之间血缘的羁绊,挣脱不开、偿还不尽。那双曾经柔软却有力的手如今竟是被病痛折磨得像初春即将融化的无影无踪的冰一般,握在人手上只剩下冷,思及此我强忍眼眶内的酸胀抬头去看阿母,三千青丝盘成她和外祖母偏爱的飞天鬓,上穿紫绫半裕一领、下着丹碧纱纹双裙,不着铅华面色却异常白皙,透出些久病的羸弱,远山眉此时微微蹙起,昔日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如今也已干涸成枯井,不过三十有二,也被这世道磨没了生命,竟是华发早生。
“阿母,您用一些药吧,也好教女儿放心,阿母——阿母……”我作娇儿姿态,紧贴在阿母身上,随着撒娇听阿母胸膛内沉闷的呼吸声,阿母打断了我,将我推远却依然不动那碗药,“莫要挨在阿母这儿,当心过了病气于你。”
我摸透了阿母的脾性,还想再说什么,阿母已经先我一步把话题引到“命数”上了。“我还在玉嬛如今这个年纪时就常常听身边人说,我的阿母怀着我时曾梦当生贵子,我出生时红光照室光采异常,人人都说我自幼聪慧不输男儿,未来更是贵不可言。可是如今呢?我已经三十二岁,不过是一个去岁刚兵败邓城的雍州刺史的夫人……我空有才华,班昭班大家那样能为史书作续,能参与政事以文报国……只能在这院墙内守着夫婿过活,与一个同为可怜人的女子斤斤计较……我才三十二岁,竟已是缠绵病榻形容枯槁,如同……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已是弥留之际……”
一滴温热的水珠啪嗒的一声砸在阿母手背上,阿母已是日薄西山是官邸内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现下被阿母就这么打破了最后的窗户纸,泪水还是如进了梅雨季的雨水似的落个不停。阿母的身体支撑不住她如此千回百转的心绪,没说几句话便要咳嗽几声再费尽全力喘息着,像一条脱离池水濒死的鱼,我的心几乎要揪成一团地痛,阿母却是不以为意,被什么人催着赶着似的地继续道,“这就是所谓‘命数’吗?玉姚,阿母的玉姚,这就是命数!”阿母久病的躯体中忽然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似乎有一个一直在她心中沉睡的、与她截然不同的人逐渐苏醒,拼死挣扎着冲破
随着说话,阿母的手越攥越紧,我的手被攥得发烫阿母也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