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路灯在湿漉漉的路面折射出朦胧的光芒。
姜恒到的时候警戒线已经拉起,李尚看到他过来连忙迎上去。
姜恒伸了个懒腰,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即便是半夜李尚还是那么有精神。
“师傅,您来了。”
“这不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么,怎么还上报到刑侦大队了?死者人呢?”
红色的轿车撞到马路边上的树上,车头明显凹陷,安全气囊弹出,上面还有鲜红的口红印记,死者却已经不在。
“他们本来是想按酒驾交通事故处理的,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死亡了,但是师傅您看。”李尚把u盘插到电脑上。
视频开始播放,车子在马路上疾驰,女人好似是被人追击,恐惧交加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不要,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不要来找我!不要!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别过来!啊!”
李尚合上电脑说道:“是不是很奇怪?好像有人跟着她。”
姜恒嘴里叼着烟,李尚识趣的给他点上烟。
姜恒扫了眼周围,虽然路段有些偏,但好在周围都安装了天眼。
“周围的天眼都查过了么?”
“已经联系了,但得等到明早才能送到。”
“嗯,先回局里,查一查死者的身份背景,最主要的是她有没有什么仇家。”
“是,师傅。”
姜恒把烟头扔掉,用脚碾了两下,走到车前,问痕迹科的同事,“有没有可能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同事皱着眉摇摇头,“从现在来看是没有第二个人的。”
“好,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李尚跟在姜恒后面,“师傅,真的没有第二个人了么?”
“你不也听着了么?没有发现,只能等明早的天眼记录了。”
李尚打了个寒颤,“不会见鬼了吧……”说着朝四周看了看。
姜恒拍了一下李尚的后背,“走了。”
“师傅,等等我。”
回到局里姜恒把三张椅子排起来躺在上面补觉,今天不是他值班但刑警就是这样,有刑事案件任何时候都要赶过去。
刚睡着他就被李尚一惊一乍的声音吵醒。
“师傅,师傅,重大发现!她还真有仇家!”
姜恒坐起身淡定道:“别一惊一乍的。”
“师傅,你是不知道,死者叫赵燕,35岁,本地人,你猜怎么着?她还真杀过人。”
“什么!”
“她一年半前醉驾撞死过人,被关了半年就出来了。”
姜恒皱眉道:“撞死人怎么可能半年就出来?”
“档案上写的是,判了两年,在监狱表现优秀,减了两次刑,半年前出来的。”
撞死了个人半年就出来了,还真是讽刺。看来这个赵燕还是没有反省。
“那被她撞死的是谁?”
“叫李辉,他还有个妻子叫梁柔。”
“明天跟我去看看那个梁柔,还有赶紧联系赵燕的家属。”
“已经联系了,他不同意解刨。”
“为什么?”姜恒警觉道。
“赵燕的老公是省监狱局局长陈峰,他说赵燕是死性不改,有这个结局他也认了。”
这就能说通了,醉驾撞死人只判了两年就很离谱,还连续减刑一年半,没有个靠山哪能这么容易。
“他案发时在哪里?”
“他现在在外地出差,参加学习去了。”
那就能排除陈峰的嫌疑了。
李尚问道:“现在不能尸检,我们还要查么?”
“查,当然要查,等明天看完天眼就知道到底有没有第二个人在车里,或者有没有人在追她,要是有的话,就不用得到陈峰的同意也可以尸检。”
早晨,姜恒洗漱完回来看见李尚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电子邮件发来的声音把李尚吓醒,看到旁边站着姜恒又吓了一跳。
“师傅,早。”
“嗯,是不是天眼视频发过来了?”
李尚随手打开邮件,果然是昨晚的视频,他点击播放。
奇怪的是整条路上只有赵燕的红色轿车,车里也只有赵燕一个人。
“难道真的就是意外么?还是她真的见鬼了?”李尚疑神疑鬼道。
姜恒隐隐觉得这不是意外,实在是太古怪,干了这么久刑警也没见过。
“走,去梁柔家。”
李尚一路来到一处老破小,昨夜下了一场雨整栋楼看上去阴凄凄的。
“梁柔怎么还住这种地方啊?车祸赔偿也应该不少啊……”
姜恒拍了下李尚的头,“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尚只是脱口而出,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悻悻的闭上了嘴。
“几楼?”姜恒往楼上看去。
“六楼。”
李尚敲门,“您好,家里有人么?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姜恒顺着楼梯上下看了看,这环境确实不适合住了。
突然门打开,梁柔怔愣的看着他们。
梁柔是很瘦弱的女人,头发随意的绑着,没有什么精气神,眼下乌青严重,明显失眠不是一天两天。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这是我们的证件,您看一下。”
梁柔看了一眼放下戒备,“有什么事么?”
姜恒微笑道:“我们能进去说么?”
梁柔没说话,只是让出位置让他们进来。
姜恒进去的时候环顾着四周,小区虽破,屋里却是别有洞天,布置得温馨干净,各处还摆放着两人的照片。
“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了。”
“没事,我们带了鞋套。”李尚从挎包里拿出来两个,把一个递给了姜恒。
长年跑现场,鞋套他都是随时备着的。
进到客厅坐下,梁柔倒了两杯水给他们后坐到对面。
李尚问道:“梁柔,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昨天晚上……我就在家里啊。有什么问题么?”梁柔下意识的挫着自己的右手小拇指。
“哦,没有,就是了解一下,你知道昨天晚上赵燕死了么?”
“报应!就是报应!她早就该死了。”突然梁柔大声喊着,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漏出癫狂的笑容。
李尚看向姜恒。
“你很恨她?”
“怎么能不恨,她撞死的是我的丈夫!”
“可是我看你出示了谅解书啊。”
梁柔的眼神变得阴狠:“是,那时她言辞恳切,哭着求我,我老公也已经死了,我觉得也没必要把人逼成那样。”
“那你为什么……”李尚继续问她。
“她是装的,眼泪是假的,悔过也是假的。”
一年半前赵燕在梁柔面前哭的声嘶力竭,对她磕头道歉,额头都快磕破了。
梁柔心软,选择了谅解。
判了两年,没想到半年赵燕就出来了。
那天梁柔在大排档打工,看见几个男男女女喝酒。
她一眼就认出了赵燕,她本想着忘记,但她永远也忘不掉赵燕说的话。
“你知道赵燕说了什么么?”梁柔反问道。
李尚摇摇头。
梁柔轻笑一声,“她说,撞死过人多晦气,早把车报废了。这是人能说出的话么!”
“所以你起了杀心?”姜恒问道。
“她是死有余辜!”话锋一转,“但我没杀她。”
“说完了?”
“没什么好说的,请你们离开吧。”梁柔起身。
“那个我能上趟卫生间么?”姜恒问道。
梁柔警戒的看了两眼,还是点点头。
姜恒进到卫生间把门反锁,查看所有的细节,马桶圈是放下来的,牙刷只有一个,所有的细节都说明这里只有梁柔一个人住。
姜恒冲水,洗完手,假装上了卫生间才出去。
“那我们先走了。”李尚说道。
回警局的路上,李尚问:“师傅,您怀疑梁柔么?”
姜恒点了根烟,回想着细节,“你刚才留意了没有,一开始梁柔非常紧张,但在你说赵燕死了的时候她就突然放松了。”
李尚歪了歪头:“有么?”他没注意到。
“你查查梁柔最近跟谁来往。”
“还要查么,我觉得赵燕也是死有余辜,竟然撞死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怪不得陈峰能那态度。”
姜恒把烟头扔到车窗外,“我们要查的是真相,不是死者该不该死。”
“是,师傅。”李尚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刚回到警局,姜恒就被局长叫了过去。
“林局,您找我?”
“听说昨天有个交通案转到了你们刑侦队?”
姜恒身体僵了僵,“是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天眼不是拍到了全过程么?没有追击,车内也没有第二个人,怎么不能结案?”
“但是她在车里说的话明显不正常啊。”
“喝了酒,说点胡话你还要查?没有其他案子了?”
姜恒突然哽住。
“快点结案,赵燕的家属急着领回尸体。”
“可是……”
“没有可是,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吧,也知道她爸是谁吧。”
“赵燕她爸?”
“是省司法局局长赵兴东。”
“怪不得……”姜恒想到陈峰不到四十的年纪就能做上省监狱局的局长。
“好了,回去把报告写好,下午就让他们把遗体领回去。出去吧。”
“是。”
姜恒回到办公室,踢了下椅子出气。
“师傅,怎么了?”
“林局说让结案。”
“哦,我刚打听出梁柔平时都待在家,但每周都会去看心理医生。那咱还去么?”
“去。”
在一处高档的写字楼里,他们走到前台问。
“圣心心理咨询在几楼?”
“在十八楼。”
“好,谢谢。”
上到十八楼,有个护士迎接了他们,“您好,有预约么?”
“我们是来找沈安的,警察。”说着拿出证件。
“哦,那我帮你们带路,刚好沈医生现在空着。请跟我来。”
护士敲门,“沈医生,有两位警官来找你。”
“请进。”清亮的女声传来。
护士开门请他们进去后离开。
“您好,我是沈安。”
沈安留着长发,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白色衬衫加上牛仔裤看起来很干练又不失休闲。
沈安是极具亲和力的长相,漂亮但没有攻击性。
“您好,我是李尚,这是我师傅姜恒。”
“两位警官请坐。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谢谢。”
“那还是茶吧。”沈安说着去泡了一壶茶。
姜恒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貌似一点都不惊讶警察会来找她。
“你不问问我们为什么会来找你么?”
“我不问,你们自然也会说的。我的职业就是这样,倾听,想说的时候大家自然会说的。我还用多问什么呢。”
沈安把茶放到两人面前温和的笑着。
“我想了解一下梁柔的事,她是您的顾客吧。”
“准确来说是我的患者,自从梁柔的丈夫去世,她就患有严重的失眠,焦虑,经常会来我这里做心理疏导。”
“你这里不便宜吧?”姜恒环顾四周。
沈安并不介意,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病,谁会在乎贵不贵呢,您说是吧?”
“行,今天我们就先走了。”姜恒一口把茶闷了。
“警官,慢走。”
李尚跟上姜恒,“看来梁柔是把钱花到这了,怪不得有了赔偿款也不搬。”
姜恒看不出沈安揣的什么心思,只知道她明显是防备的。
但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让姜恒这个老刑警也再看不出别的什么了。
赵燕的案子草草了结,遗体被家属领了回去,成了姜恒心里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