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交接的天幕下,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在大地上缓慢移动,如同两只渺小的黑蚁,丈量着前方未知的道路。这世间有很多人和此时的他们一样,突然降生到这个世界,再被各种力量推着挤着走完不知何时会突然结束的生命旅途。
二人走出这块不毛之地,又踏入一片绿树丛生的森林,这里树的尽头还是树,只能听见蝉鸣鸟叫,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小的身影率先慢下来,有点不耐烦地问:“大叔,我们要去哪,还要走多久啊?”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孩子的话,只道:“天明,还能坚持吗?”
尽管男孩双腿已如面条一般,只能颤乎乎地打战,但是他不想在偶像面前露怯,所以索性咬牙道:“能的!大叔!我没问题!”
盖聂点点头道:“天明,我们已经走了很多路,你将来可能要走更多的路,但是一定得坚持走下去,无论我是否在你身边,天明,可以做到吗?”(原)
原来这两人便是刚才卫、李二人提到的剑客盖聂和身世奇诡的孩子荆天明,两人从秦国走来,一路历经险阻,如今虽已远离秦国,可二人也不敢松懈(即使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在另一头,行动力卓越的卫庄已经派遣刀枪不入的怪人——无双鬼来刺探他们的行踪。)不过,幸运的是,此时,他们还有一定的休整时间。
“大叔,之前你说的……呃……要想成为强者就不要回避内心的恐惧是什么意思啊?”黄衣少年左手拿着烤山鸡,右手搔了搔后脑勺问道。
“天明,深埋内心的恐惧,是你最不愿意面对的。”
“如果你连这个都能战胜,那么,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成为你的对手”
荆天明似懂非懂,他不会知道,盖聂此时的只言片语默默勾勒着他未来的人生道路。
“噢!不好啦!山鸡要糊了!大叔,你也吃一个!!”
“我的五脏庙!跟着我荆天明你可有福啦!!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委屈了你哈哈哈”
盖聂看向这个孩子,他聪明机灵,勇敢坚强,或许在他离开之后,这样的人,会支撑起他理想国度的正义,有些梦,也许只是看似不可能实现,至少,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看到了他设想方案的可行性。
在一个已没有强者弱者之分的国度里,人们需要这样灵活的引路人,带领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充满各种可能的千年。
盖聂天明递过来的山鸡,咬一口,忽然就躺了下去。
事发紧急,黄衫少年急得手忙脚乱:“大叔!你没事吧大叔!!不是吧,这山鸡有毒?还是我烤得太难吃了?还是说这根树枝有毒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叔你不要死啊我错了”
“你明明答应我的,教我怎样成为强者的,你醒醒啊大叔”
“等等!”少年慌乱间看到了盖聂身上白衣晕染出的血迹。
“大叔的伤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怎么还逞能呢!”
“唉,这下好了得让我受罪了,真是让人伤脑筋”
“不过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大叔,你就放心睡吧,就当休息啦!”
“是谁!?报上名来?不知道这里是项家的地界么?”林子中忽然闪出一群手持长矛绿衣黑面的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天明立即手握渊虹,暴起迎敌。
人圈随后开出一道口子,进来两个气度不凡一紫一黄的人:紫的身量稍矮,剑眉凤目神采奕奕,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黄的身量较高,面色土黄方口大耳,看上去四十好几。
“也许是这群人的头儿。”荆天明想道
“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姓甚名甚?是谁把他打伤的?”高大的黄衣人道。
荆天明眼珠子轱辘一转,控诉道:“那你们又是谁?干吗平白无故要害我们,我又没吃你们的又没穿你们的,这山鸡是我自己带的!!要是再靠近我们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黄衣人听罢语气稍缓,哄道。
这次荆天明反而梗着脖子赌气不语了,见状,高大的黄衣中年人只能再低声添一句:
“还是说,这里附近有秦兵活动?”
“秦兵?!这些大坏蛋!!就是他们把我大叔打伤的!!!”
二人听罢双双大骇,他们项家确实密谋反秦大业,但是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这个孩子居然脱口而出秦兵是“大坏蛋”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
“莫不是……六国遗贵……也许可以结交结交。
紫衣少年一边思考一边从头到脚观察二人的衣着配饰武器,不一会,他有所发现:
“梁叔,你看,那个小子剑上有字。”
被叫“梁叔”的人,定睛一看,又是吃惊。
“小家伙,你这把剑从哪里得来?”
“小子,你把剑给我看看,我看完保证还你!”紫衣少年利落一笑道。
“凭什么给你!”
“你是第一个这样拒绝我的人,小子,不如咱俩来比比?如果我赢了,你就拿你的剑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一紫一黄的两道身影就缠斗了起来。
“少主当心!!!”
两人你一拳我一掌也有模有样,但是不过多时,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荆天明就落了下风,宝剑被抢,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这个可恶的人干瞪眼。
紫衣少年抢了剑一边心满意足地研究起剑上的字来一边随口道:“小子,你是哪里人啊……”
绿树交错的林子里,高壮似小山的身形若隐若现,一具僵硬的尸体,被重重扔在地上,惊飞了一群栖息在树枝上的鸟雀。
“盖聂何在?”浑厚如钟的声音响起。
“大家小心!”
紫衣少年回过身来,这才看清敌人的长相——这人长相粗陋上身赤裸肌肉健硕,跟野人没有什么分别,他不知道,这人便是卫庄派来活捉盖聂的怪人——无双鬼!
他一时间判断不出这人的来历,只能先带领部下迅速迎击。
“诸位弟兄们,请听我号令,立即摆出三字阵型,注意敌人的位置!”
“那个黄衣小子,快拖着你的大叔到我们身后来!”
“盖聂何在!!!把他交出来!!”无双鬼找不到首领让他抓的人,心焦似火,狂怒咆哮。
紫衣少年项少羽精准地抓住了这个野人话中的关键“盖聂”——“盖聂,是曾经的帝国之刃盖聂?若是我能拉拢这个人成为反秦助力,一来可以使我项家在江湖中的威望实力大大增强;二来也可以让天下豪杰知道我项少羽用人不问来历不计前嫌的大度”
“不过——我们这里可没有盖聂,这个怪人要找盖聂,他是秦国人?来抓叛徒的?”
“他应该是跟着盖聂到这里的,我们这群人中一定有盖聂!”
“这个地方的人几乎都是我的部下,他们我再清楚不过”
“只有刚才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是新来的”
“难道,那个受伤的大人便是盖聂”
“喂,小子,你大叔是不是叫’盖聂’?”
“对啊,这个可恶的大块头要捉我大叔!!”
“晓得了,如果地上的这个男人是盖聂,那我就更得护你们周全了”
“小子,你大叔的佩剑,我还得用用,拿来激一激这个怪人”
“大块头,你是不是要找盖聂呀?那你认不认识这个就是他的佩剑?”少羽挥着渊虹,向无双鬼故意喊道。
“诸位兄弟,听我号令——后退五丈!!这次的敌人头脑简单,大家专心应敌,定能快速取胜!”
三字型的人阵迅速后退了十尺
“好!阵型开,变换蛇阵!!”
“大块头!!你来呀,盖聂,就在这呢!!”少羽扬着宝剑灵活穿梭在变化万千的阵型中,一时间竟让那怪人晃了眼,不知往哪看才好
那边少羽才迷惑无双鬼,正想寻找时机强行制服他,这边天明又在侧后方举着刚才烤过鸡的树杈对那怪人粗着声音喊道:“大块头,你的对手是我盖聂才对,可别被那小孩迷惑住了。”因为距离较远加上他模仿能力较强,远远听着真叫人分不出真假。
无双鬼一时气血上涌,不顾少羽这边绕得他头晕眼花的阵型,横冲直撞地就要朝天明那奔去,天明见状灵巧地绕过几棵巨树,怪人本来就因体型高大而行动迟缓加上被这两个小孩气红了眼,绕过了几棵树却没有绕过最后一棵——
“兄弟们!就是现在!!全力出击!!”是项少羽向部下们发号施令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只尖锐的长矛趁无双鬼撞上树干的那一刻就立即朝其刺去,可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怪人竟然毫发无损。
“可恶!难道他是铁做的皮肉?刀枪不入?!”
“都怪我没有度量好敌人的实力!糟糕了!”少羽懊恼道。
“弟兄们,快后撤!我们手上的武器对他不管用”早熟的少年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后悔,他要求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应对敌人办法。
可惜情况实在太过危急,平时聪慧的少年,此时脑袋里也如同一团浆糊一般,什么排兵布阵的方法都想不出来。
无双鬼眼看就要朝他们攻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的残影在众人面前闪过,刚才还无坚不摧的机关怪人突然倒地。
“是大叔!”荆天明惊喜道,可没等他问出下一句话
这个白色的残影——也就是盖聂又一次倒了下去。
“你大叔救了我们一命”项少羽一边派人去查看无双鬼的鼻息一边道,“小子,他伤势太重,急需诊治,我们项家技术高超的军医也许能有治疗他的办法。”
话语刚落,“梁叔”就把少年拉在一旁忧心忡忡道:“这恐怕与规矩不合,贸然带两个陌生人回去?”项少羽听罢,自信摆手笑道:“梁叔,你可知为什么这个少主我做得,你,做不得?”他见‘梁叔’被他这话问得愣住了,顽皮故意道:“我不打搅你了,你在这里好好想想!”
他又转头朝天明喊道:“你也一并来,吃点东西休整休整”
“那你可要让他们治好我大叔”
“一定!!”
项少羽让人先抬着盖聂回去另外吩咐人把无双抬回去以查验他的身份,自己则走在前面为荆天明引路。
“随我来。”
荆天明跟在项少羽后面,一路张望,项少羽领着走了几里后,在一处典雅庄严的赤红建筑面前停下了脚步,天明找不出言语来形容这座建筑的精美,一时间竟呆立在那里。
项少羽见状拍了拍荆天明的肩膀,热情道:“别客气,快进去!他们早到了,这个时候军医可能已经在给你大叔诊治了,走吧,我带你去我房间,我们坐下好好聊一聊,也可以等一等他们”
随后两人穿过几道回廊,走进了一间宽敞气派的房间。
“请坐!”项少羽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然后朝身旁恭候多时的使女吩咐道:“拿些好酒好菜来”
这边两位使女去拿菜,那边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就开始闲聊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总觉得一直称呼你为’小子’不太礼貌。”
”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过命交情的了,不如咱俩今日结为异性兄弟!!先自我介绍一下,大哥我叫项少羽!你呢?”剑眉凤目的少年倜傥一笑。
“荆天明!不过凭什么是你当大哥!!应该是少羽老 弟!”天明立即不满地摆摆手纠正道。
“不不不,天明老弟,应该是我当大哥!我看上去比你大!”项少羽虽然心智早熟,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个年纪少年的争强好胜一点不少,面对荆天明这样挑衅,他反驳道。
“不!应该是我!”荆天明并不想屈居第二
……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项少羽到底早熟,眼珠一转,立即转换话题。
“天明,对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大叔是盖聂?这样我早拿好酒好菜来招待你们了!”
“少羽,你以前认识我大叔?”
“何止认识,我对盖聂先生那可是仰慕已久——话说你是他什么人?你们长得不像,不太可能是亲叔侄”
“我是我大叔的传人!”
“这么厉害!不愧是我兄弟!!!”
”天明,我有预感,你将来会成为和你大叔一样的人!!”项少羽忽然认真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