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甄星微微踮脚,将花环轻戴在他的脖子上。

    沈言初感受到花朵落在他肩膀上的重量,看见眼前人踮起的脚尖,他不自觉地抬头,和甄星的目光对上,看见了她眼中的万千春日,仿佛周围一切的喧嚣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甄星说了一句梅里话,低低的,仿佛一句吟唱。

    沈言初直起腰,目光依旧跟随:“你说什么?”

    “一句祝福语,”她于嘈杂中在他耳边喊着,“在梅里山,送编制花环意味着祝福一个人永远幸福。”

    沈言初的喉结滚了滚,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

    或许是周围欢庆的氛围感染了甄星,也或许是他的态度让她更加肯定,所以她决定大胆一次。

    村民们全都簇拥在周围,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们挨得很近,好几个瞬间,他们都碰到了彼此的肌肤,一股冲动挠着她的心。

    她扭头,在热闹和祝福声中碰了碰身边人的花环。

    沈言初不明所以,将目光望向她,只见她双手合十,笑得明媚:

    “沈言初,祝你幸福!”

    沈言初一时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一个“祝他幸福”。

    他转移了目光,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却盖过了周围热闹的声音,在他的胸腔无限放大,淹没了他的理智。

    *

    村长在度假村牌坊划定的区域里搭了一个较为简陋的舞台,但村民们的布置仍然让它不失喜庆。

    沈言初没有像平常的总裁或是董事长那样发表一些感想,而是不浪费一丁点时间地直接进行剪彩仪式,就连甄星也大吃一惊,在他旁边小声问:“怎么不说两句?”

    “没什么好说的,”沈言初的侧颜俊朗,有清风拂过他的鼻梁,带着额前的一点发丝,“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等一切都做到了,大家自会明白。”

    甄星眨了眨眼,定定地望着他。

    “我是商人,说什么不为利益的话都是假的,”沈言初侧过头,垂眸看她,“但是我会争取以梅里山的利益为先。”

    “因为现在让这里好起来,也是我的愿望。”

    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甄星的心。

    她心里的花田此刻仿佛有一万只蝴蝶飞过,挟风而来,花枝摇摆。

    可是此刻她愿意相信他,她想。

    不是因为他的地位,不是因为他的权势,不是因为他是京虹集团的沈总,而是因为他是沈言初,那个她从十六岁就开始爱的少年,她相信他一如从前。

    刀落,红绸断,礼成。

    周围响起了一阵鼓掌声,随后大家推推搡搡地将两人带下台,准备晚上的宴席。

    甄星看见沈言初被村里的男人们包围着,眼看就要带去另外一边。

    可她的心里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叫住他——

    “沈总!”

    沈言初回头,看见她微红着脸跑来,一时间心跳快了些。

    周围的人也停止了说话,一片寂静,好奇地看着她。

    “吃完饭这里见好吗?”甄星鼓足勇气,“我有话对你说。”

    沈言初眸光闪动,周围的人没当回事,继续簇拥着他离开了。

    甄星看着他离开,手因为紧张出了汗,此刻糊在手心,有些黏黏的。

    她想和他道歉,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道歉。可是她要为了什么而道歉呢?难道直接挑明她其实喜欢他?只是不得已才这么说?

    如果她现在还是十六岁,知道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可她现在是二十七岁。

    如果分开了七年,沈言初还要像以前那样违抗他母亲才能和她在一起,那这七年的分开算什么呢?她不想沈言初为了她违抗任何人,在她心里一段合理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她瞎想的空闲,妇女们也把她拉走了,甄星一看连女眷桌上都是好几坛酒,心里感慨今天村里的人是真高兴,这分明是不醉不归的节奏啊。

    *

    宴席开始得早,五六点就已结束,黄昏的余晖浸泡着这座山,村子中还时不时传来隐约的碰杯欢笑声。

    沈言初也喝了酒,却没醉,只是微微松了领带,按照约定来到舞台处等待甄星。

    他从片片花丛中挑路走过,却没看见甄星的身影。

    难道是她那边还没结束?

    他寻找着,最终看见了舞台的角落蹲着的一个身影,看衣着,是她没错。

    蹲在这干嘛?沈言初有些无奈,走过去,在她身后轻轻蹲下,拍了拍她。

    舞台挡住了落日的霞光,那里一片黑暗。

    沈言初看甄星毫无反应,有些疑惑,把头低下去想看清她的表情。

    此时,甄星如梦初醒般侧过脸,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甄星看清了眼前人,迷惘中出现了一丝清晰,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力度之大,将沈言初撞得往后仰了仰。

    沈言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沈言初!”

    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力度,甄星的脸就埋在他的胸前,圆圆的头顶就在他的下方,仿佛稍微低头就能撞到。

    他脑袋空了几秒,尔后就推开了她。

    “你在干嘛?”

    他眼神有些慌乱,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凌厉。

    “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现在又是想干什么?”

    “两个月前你就说要我全忘了,”他不解道,“现在你又在干嘛?”

    甄星的头在黑暗中低着,眼中落下的泪却十分清晰,反射着日落的微光,砸在舞台的红色地毯上。

    哭了?

    沈言初皱眉,心如乱麻,不自觉伸手。

    他轻轻将她的脸转过,看见了她泪如雨下的眼,同时也闻见了她身上冒着的酒气。

    原来是喝醉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自嘲般笑笑,原来是耍酒疯吗?

    “沈言初……”

    沈言初睁大眼睛,看见眼前的甄星泪落更甚,继续哽咽地喊他。

    “沈言初……”

    “沈言初……”

    她连喊好几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毫无美感,喊得不大声,却让人心碎。

    沈言初搞不懂她是怎么了,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却又有些心疼,皱着眉问:“怎么了?”

    等他回应了,甄星却又不说话了,只是慢慢挪过来,又抱住他。

    “你……”沈言初动弹不得,“你别打算用以前那套来对付我,没用。”

    甄星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沈言初的心一滞,可她还在继续说,泪水像忘关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

    “沈言初……对不起……”

    “对不起……”

    沈言初不明白她道歉的初衷,却还是不忍道:“别说了……”

    “我骗了你!”甄星眼中噙满了泪,痛苦地摇着头,“我骗了你,对不起……”

    “什么骗了我?”沈言初红着眼追问,“是七年前,还是那天晚上?”

    甄星定定地看着他的眼,嘴巴张开了形状,却只说:“对不起……”

    “别说了!”

    沈言初的声音有些颤抖,感到眼睛有了酸意,用手蒙住了她流着泪的眼,感受着那只手上湿润的触感,知道是她的泪染上了他的手。

    他不忍,声音很轻:“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

    他看着她那曾经骄傲的,阳光的,自信的脸,那双从来不会有忧伤和烦恼的眼,如今却满是泪水。

    他不想看她变成这样。

    就算她不喜欢他了,他也不想看她向他低头,这样流着泪和他道歉。

    甄星终于安静了,吸了吸鼻子,手直接挂在了他脖子上,扁嘴道:“我这样抱着你腿好酸。”

    “那你别抱。”沈言初幽幽开口。

    甄星呜咽了一声,摇摇头,抱得更紧了。

    沈言初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

    甄星迷迷糊糊地闷哼一声,随后抱得更紧了些。

    他走到舞台边缘将她放下,让她的腿垂在外面,之后坐在她旁边。

    可甄星就像是一定要黏着他不放似的,又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

    “你……”

    沈言初每次挣脱,甄星却不厌其烦地抱回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没有这么好,不值得她如此喜欢,但她却一遍一遍地和他说,沈言初,我喜欢你,你值得。

    此刻他的眼也微微湿润了,小声叹息:“我该希望你是耍酒疯,还是酒后吐真言呢?”

    最后,沈言初放弃了挣扎,任凭她抱着自己,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

    落日的余晖慢慢洒在了两人的身上,沈言初感受着她逐渐躺在自己的怀中,发丝被照耀成了暖黄色,轻轻地随风飘起,就如同面前的花海那般。

    而他们相依偎的影子被拉长,照在身后的项目海报上,百岁兰的图案不语,也像是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他就这样抱着她,明目张胆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看着白昼变黑夜,星月换日落,而她就在自己的怀中安睡,那么近,那么亲昵。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耳边才逐渐响起脚步声,他冷着脸回头,看见陈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他示意他说话小声,一手轻轻覆在甄星的耳朵上。

    “顾总打电话过来,想约你明天的饭局,说有要事相商。”

    他能有什么要事相商?沈言初皱眉:“帮我推掉。”

    “他说……”陈明顿了一下,“和负责人有关。”

    沈言初看着他,眼神比平时还要冷峻几分。

    “其实不去应该也可以,”陈明找补,“现在你和负责人已经合作了,合作上的事情她不会瞒着你的。”

    沈言初低头看着酣睡的她,安静乖巧的侧颜就在自己怀里。

    “明天回就来不及了,”沈言初语气中藏匿着温柔,“先把她送回去,今晚就走。”

    “这……”陈明没想到他立马就走,“这天天奔波,换谁都会吃不消的。”

    沈言初没有理会,只是趁着这最后的时刻再多感受着怀里给他带来的真实的感觉。

    想来你明天也不会和我解释清楚,他无奈地想,这次就如你意了。

    他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张大姐等人就来了,看见甄星在沈言初怀里,都以为是冒犯了他,连连道歉。

    沈言初抑制住不舍的情绪,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于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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