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甄星静静地看着他。

    沈言初的脸在黑暗中并不清晰,但隐约可见他皱着的眉和紧闭的唇,朝她伸来的手骨节分明,略显苍白。

    “能起来吗?”

    他的声音中有隐约关切,可甄星已经无力回应,只是点点头。

    沈言初轻轻扶起她,一手拢着她的肩,回头却是冷脸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挑事之人。

    “新闻里说的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他面色冰冷,眼神锋利,“但是不要伤害到无关的人。”

    一群人的气焰却在见到沈言初本人的那一刻被无声熄灭,嘈杂的声音隐去,甄星感受着他手掌在自己身上的温度,炙热,又清晰。

    可是他有未婚妻了。

    霎那间,她的心如坠冰窟,仿佛溺海之人,乱了呼吸。明明抬头就能看见这张她朝朝暮暮思念着的脸,可她选择疲惫地闭上双眼,只有泪不受控制地滑过她的脸颊。

    她感觉到拢在她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带出了那片是非之地。

    “一个七年前为了一小笔钱就离开我的人,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一个不珍惜自己的羽翼,不珍惜自己的才华的人,你觉得她能是什么反应?你指望我能有什么反应?”

    甄星回头,看着地上那个被拉得越来越长的,没有距离的,他们的影子。

    她挣扎着脱离。

    沈言初看到了她眼中的冷漠和疏离,想到她应该已经看到了新闻,心里暗暗地疼,皱着眉开口:“我送你去市区里看看。”

    “不用,”甄星没有看他,“这里的医院一样的。”

    沈言初没理会她,拿出车钥匙,不远处的车子车灯亮了亮。

    “上车。”他走在前头。

    甄星拗不过他,叹了口气,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村里的医生说严重我就跟你去市里。”

    沈言初回过头看着她。

    她此刻的脸在黑夜中模糊不清,可眼中如火般的倔强却兀自燃烧着,及肩的短发在风中飘扬着,凌乱中她用手捂着受伤的肩膀,让他说不出一点语气更重的话。

    他妥协了,锁车,跟着她去了村医院处。

    *

    帘子“唰”地一声拉开。

    沈言初抬眸,看见甄星边整理衣服边走出来,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医生边在病例上写着边说着:“就是有些软组织损伤,不严重,还有一些擦伤,注意涂药。”

    “谢谢医生。”

    甄星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想要拿药,却看见沈言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将那包药拎走。

    黑夜深沉,似乎有涣散人意识的能力,甄星看着前面走着的身影,竟然感觉陌生又遥远。周围虫鸣声一阵又一阵,她看着沈言初的身影一会覆上了摇曳的树影,一会又淌上了清和的月光,干净无比。

    此刻面前的人回过头,她本能偏移了一下视线。

    “去哪?”沈言初回头,“回家?”

    “不用,”甄星越过他,“我回办公室。”

    沈言初垂眸望了她一会,看着她固执的神情,没有多说。

    这次换他默默地跟着她的身后,看着她强忍着疼痛的背影,走得不快,可他仍然耐心跟着。

    时间已晚,村委处空无一人。两人沿着蜿蜒的小楼梯上了二楼,甄星开了灯,房间有些破旧,却很大,一旁的小隔间里有张小床,她有时忙到很晚总会直接在这里休息。

    甄星缓慢地在床边落脚,肩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吸气,沈言初伸手,却最终停在半空中。

    “谢谢沈总,”甄星的眼望着地板,“沈总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言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背过身去,将袋子里的药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挨个放在桌上。

    以后能这样看着他背影的,是不是只有那位未婚妻了?

    她不禁喃喃道:“为什么?”

    沈言初转过身,眼神复杂地望向她。

    “什么为什么?”有一种预感闪过他的心间,他有些急于确认。

    甄星却愣住了,心里绞绞地痛。

    对啊,她的手指攥紧了床单,什么为什么?

    沈言初看着低头的她,一步一步走来。

    她抬头,问出了她觉得理应更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转移资金?”

    沈言初的脚步停住,眼中的希冀消失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上次见面喝了酒就抱着他不撒手,清醒了又变回这副样子,他早就想到了。

    他以为好不容易她对他有些不同了,顾天峰又在此刻做局,扰他计划。

    想来她是看到那些新闻了。

    沈言初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眉骨似乎隐隐抽动了一下,最后垂下脑袋,像是认输。

    这次就算是他对不起她。

    他轻轻蹲下,单膝跪在了她的床前,抬头平静地看着她。

    甄星心跳加速,别开了眼睛。

    现在已经逐步入夏,可乡间的夜晚依旧凉爽,窗外的虫鸣不断,却丝毫未减乡村安静美好的氛围。

    甄星皱着眉看他:“沈总……”

    可沈言初就像是没听到那般。

    “你相信我吗?”沈言初开口道,眼神中是极其隐晦的一丝渴望。

    甄星的眸子闪躲,眉间是无法掩盖的失落。

    我该相信你吗?

    她已然分不清让她如此心痛的是他转移资金,还是有了未婚妻,抑或是他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可是,这都是她已经预想过的结局,不是吗?无论是他不那么重视梅里山的项目还是他终究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她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

    “我没有要转移资金,”沈言初似乎不习惯解释,可是他仍然努力这么做着,“国风主题项目还未开始,京虹集团的董事们都是知情的,不久后就会有辟谣的公告。”

    甄星定定地望着他,最终只是说:“谢谢沈总。”

    沈言初看她没有多余的神色,心里闪过一阵酸涩。

    他站起身来,双手直直垂下,灯光闪过了他的表盘,却没有闪进他的眼眸中。

    他仿佛妥协了那般:“我让张大姐她们找人来照顾你。”

    甄星依旧垂着眸:“谢谢。”

    沈言初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一会,随后转身离开。

    甄星看着他那有些落寞和孤独的背影,攥着床单的手松开了。

    “沈总,”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刚刚我听见他们中有人提到了天峰。”

    沈言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承诺道:“你先休息,其他的,我会弄清楚。”

    甄星也十分疲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躺下,却还是疼得吸了好几口凉气。

    沈言初走到门口处却停下,回过头,长久地注视着她睡觉的侧影,瘦小的,易碎的,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刮走的,他永远也留不住的。

    他曾经说过,他不想看见她伤心,不想看见她低下自尊,可是这一刻,他是多么自私地希望她是为了别的事情而生气,只要她问一句,让他能确定……

    可她没有。

    沈言初回神,心中自嘲,转身离开。

    *

    甄星迎着朝阳睁开眼,不自觉翻了个身,却碰到了伤口,忍不住叫了一声。

    “阿星?”张大姐闻声走来,手里还拿着毛巾和药膏,“来,我帮你。”

    办公室内窗子半开,阳光已经倾泻而入,将屋子照亮了大半,窗纱轻轻晃动,张大姐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揭下她昨天贴好的药膏,换了一副新的。

    甄星勉强活动着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腰来:“昨晚的事后来怎样了?”

    “沈总来了之后,人就散了,”张大姐宽慰她,“他问了我几个闹事最严重的人,今天一早就带着小峰去问情况了。”

    甄星暂时松了一口气,忽地又紧张起来:“你有没有让他不要为难他们?大家只是……”

    “沈总没有为难他们,”张大姐立马按下她,安抚道,“起来吃点东西吧。”

    桌子上盛好了小米粥和馒头,甄星剥着鸡蛋,却是心不在焉。

    她想起昨晚那条轰动的新闻,最瞩目的头条其实不是他要转移资金,而是他要订婚了。

    在那版新闻的最开头,沈言初为数不多可以搜索到的单人照和一位女子的单人照拼在了一起,看着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即使京虹集团已经连夜发了辟谣公告,还表示沈总已经在梅里山监督项目落成,但评论区还是有无数网友大呼般配,让她觉得扎眼。

    还有那位一夜爆火的沈总的未婚妻,她虽然五年未见,可也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她宁死也不愿意沈言初娶的,那那个人就是她,覃思。

    七年前,她父亲大力支持的“灵隐山项目”本已快要建成,可已建好的观光台却莫名坍塌,迫使项目中止,不仅血本无归,还面临着天价的违约赔偿。当时公司还有另外的项目也在进行,为了不损失公司的名誉,将损失尽量降低,父亲不得不抵押个人资产垫资,最后却都付诸东流。

    父亲退出公司管理层后,原是公司副总的覃澍上位,也就是覃思的父亲。

    虽然她还没能力查明当年的真相,父亲也极少在她面前说起公司的事情,但从他与母亲曾经的交流她也对父亲和这位副总的关系紧张,隐约已经知道了这次的事故少不了覃澍的手脚,所以她这么多年一直宁愿遭受冷眼也要回到艺景,只为了离当年的真相近一些。

    纵然她不愿意覃思做沈言初的未婚妻,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呢?

    就算不是覃思,也会是其他人。

    总之不会是她,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覃思……

    甄星以为七年过去,她已经不会再为了沈言初的事情而感到不甘,因为面对命运,她曾经驯服了自己,她懂得低头,懂得认输了。

    他说得对,是她不爱惜自己的羽翼,是她不在乎自己的才华,不然从前就算是勤工俭学,也会去继续深造。可是,在当时一无所有的条件下,才华有什么用?骄傲有什么用?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当年那个含冤离开公司的父亲而已。

    她可以为了生活放弃学业,可以为了父亲一手创办的企业而舍弃自己曾经无比骄傲的内心。她可以遭受覃澍的针对,覃思的嘲讽,同事的冷眼,甚至五年前,她接受了这个所有人的避之不及的项目,来到了这里,她也没有过一句怨言。

    因为她连最爱的人都舍弃了,舍弃这些,又有什么所谓呢?

    纵使她最爱的人如今未婚妻的身份和从前的自己一样,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现在她也重新学会不甘了?

    甄星有些苦恼地锤了锤头,随便吃了点垫肚子就下楼,准备解决昨晚的事情。

    接待室里隐约有低低的争吵声,她疑惑着走过去,对上了沈言初工作时那张凌厉的脸。

    沈言初看见是她,停下了讨论,神色缓和。

    他看着她那张有些虚弱的脸,可甄星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一秒,只是拖着步子走来。

    沈言初移开视线,那句“没事吧?”也被他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这是什么?”她看着桌上一沓又一沓的文件,不解道。

    “是天峰集团私下塞给村民的合同,”小峰恨恨道,“简直太可恶了!”

    合同?

    甄星皱了皱眉,回想起从前顾天峰屡次三番来和自己谈条件,脸色突变。

    所以谈合作其实只是为了拖住她?让她发现不了他派了人在村民之中使诈?

    她慌忙拿起其中的一份,厚厚的一沓,匆匆阅读下来,心却越来越慌。

    按照顾天峰的性格,他不相信这只会是一份普通的合同,甄星的手指胡乱地翻着,想找出破绽,却终究是徒劳。

    就是她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更别说村里的老人了。

    她神色颇为凝重,掏出手机:“那我联系律师。”

    “不用了,”沈言初开口,让甄星措不及防,“我已经联系了。”

    已经联系了?甄星松了口气,放下了手机。

    此时,接待室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沈言初淡淡地笑了笑:“来了。”

    这么快?

    甄星匪夷所思,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蓝天白云,夏风吹拂,村委会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院子中的炮仗花谢了,野牡丹却开的正好,大紫色的花和墨绿的叶交错,亦别有一番风情。

    可这些都不及眼前人给她带来的震撼。

    从前那个青春洋溢风光无限的女孩已经出落得成熟又别有一番风情,她摘下帽子,柔顺光滑的头发倾斜而下,还带着一股清香。

    她摘下墨镜,露出了和甄星记忆中并无二致的美丽眼睛。

    “甄星,好久不见。”

    简书瑶朱唇轻启,笑得明媚张扬,一如从前明德中学中人人艳羡的不败传说。

    “我是沈言初找的代理律师,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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