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鬼(7)

    立夏昼长,日出渐早。

    骆美宁按疗程用了一旬药,几近痊愈,

    这日饮过汤剂,将碗还回案上,取水漱口却无处可吐,只得又咽了回去。

    新来的粗使丫鬟唤作野荽,由晨莺自人市买入,又以骆荀之名赠予她,恰可借此说起离吴府投‘兄长’一事。

    若说这野荽,虽勤快,却不大会办事儿。

    现下,骆美宁用完了药,她竟只是瞧着药碗上的花纹发怔。

    野荽本非贫困,生于小田主之户,寒冬腊月家中还能有余粮以食。

    可自去岁因乱逃难来京,无路引成流民而被拦于城外,亲朋死的死、散的散。

    她同几个徘徊城外的,偶在路边要饭、偶摘野菜捕猎,硬是躲于山中得以苟活,后河间之乱毕,却难归原籍,只得投入两京为奴为婢。

    骆美宁见人端着木案愣着不动,只得轻咳两声。

    哪知野荽忽地往榻上一指,大胆道:“都是做丫鬟的,凭什么她还能睡?主子都起了,犯的什么懒病?”

    那榻上的哪是什么丫鬟?

    尹淼近些天都歇在这边,只恰逢昨日要事误了时辰,逾子夜才回。

    此前,本就把出他心火内炽的脉象,骆美宁晨起后有意熏了安神香,只想他能多睡会儿。

    彼时,晨莺来问过粗使丫鬟的需求,她含混多时只答了个‘质朴’,也不求是否受过嬷嬷教养。

    毕竟,两京之地鱼龙混杂,就怕是哪家哪户的耳目——不求相助,只愿无过。

    而这野荽,老实得过分,虽认得几个大字,可半点儿‘规矩’不懂。

    就如当下这般,定要争个理。

    骆美宁怕闹醒了尹淼,按下性子,忙扬手将帐幔放下,推着野荽出了里间。

    正想发怒,却见野荽满面懵懂,还忿忿不平。

    “当心碗啊。”野荽她指着碗边的纹饰,似乎还不知什么叫做‘奴籍’,叨叨着:“恁漂亮的碗,别说喝药了,吃饭都舍不得,摔坏可不得心疼死。”

    骆美宁的话噎在了喉头——野荽无过,她又是以何姿态去苛责对方呢?

    可莫被这世道给腌进了味儿。

    “你若喜欢,这碗便赠你。”她抿抿唇,“往后药也不必再送了,退下吧。”

    野荽不疑有他,咧嘴笑道:“您真好。”端着木案便往灶房那处去。

    骆美宁在门边抚框而立,目送其远去。

    少顷,只觉身后似有风来,扭头一看,尹淼在两步之外,已贴上晨莺的假面,衣装发髻齐整,丝毫不见困倦。

    “还是得给你挑两个干练晓事的。”

    她悄然扶额,“我又不缺人伺.候,何必去招你手下嫌恶?”

    尹淼行近二步,垂首瞧她那张脸,神情真挚,双瞳清澈,大抵是真不愿要什么丫鬟侍奉左右、强撑排场。

    难怪丹珠改口说她是神仙般的人物,俗人配不得。

    他抬手蹭了蹭她的面颊,“听你的,不过药还是得喝,别真当自己好透了。”

    骆美宁漾出个笑,“停了药也好去吴老太太那儿请安,听闻侯府寻的旧宅已翻新...你都不急么?”

    “急也无用,你知道的,我不缺耐心。”

    她眨眨眼,“你既顶了晨莺的职,如今我去寻吴老太太,带不带你?”

    尹淼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骨头咔哒哒得一阵声响,转眼竟矮上不少。

    他微微躬身,“只等女郎吩咐。”

    骆美宁屈身将人扶起,“今日无正事?”

    “哪来什么正事?”尹淼笑道,“在此两京之地,自是越闲越好。”

    “整日早出晚归的,难得空闲,就这么唬我。”

    骆美宁柔柔地横了他一眼,遂将门严严实实关了,与他一同朝正院去。

    ......

    行至半路,正逢顾氏携着苏氏从梅园出来,二个有说有笑,关系更甚平常。

    正面遇上,骆美宁只能依次给两人问了安。

    但听顾氏道,“哟,金贵人儿啊,病可好全了?”

    “托您的福,大差不差,所以来看看您几个,也寻老太太报个平安。”

    顾氏将她从头到脚一阵打量,“平素老看你穿什么出家人的衣裳,年纪轻轻满面颓气,今日这裙子颜色虽浅了些,却衬你。”

    那天赴宴穿的可是礼服,显然是没话找话。

    已习惯她言语间夹枪带棒,骆美宁笑得自然,“这病初愈,汤药日日灌的,怕是就这么给脸上补了些气色。”

    苏氏难得没有带孩子,她惯常温和,年岁稍轻,面上细纹较顾氏更深,“我们何不就往正院里去?免得耽搁了时辰,有话路上也好说。”

    “然。”

    骆美宁落后二人两步,转眼便至通往灶房的路口。

    道旁,碧华嬷嬷正挈着食盒与众人遇上,摆出笑脸:“哟,娘子们都在呢,老夫人刚起,奴取了药正送去。”

    顾氏答道,“起了就好,我们这几个正巧去问安呢,头昏的毛病可好些了?”

    “托苏娘子的福,连送了几日的补虚汤,今日才在晌午前起得来床。”

    苏氏朝碧华嬷嬷应了两声,忙退到顾氏身后,“我们还是快快行路得好,堵在此处,再烫的吃食也凉透了。”

    那边补了句,“是啊,还是你贴心。”

    见顾氏拉下脸来,又开始阴阳怪气,骆美宁愈发不敢接话,垂下头与尹淼并行,余下短短一程路竟再无人声,静得出奇。

    ......

    甫一入正院,沉香味儿扑面而来,香屑与烟氤氲于半空,模糊了万物棱角。

    丫鬟在门外打着扇,房内似有佛号声唱诵,仿佛眼耳都被浸润其中。

    尹淼停在院外,碧华嬷嬷引路,众人至房内屏风后稍待。

    “夫人,娘子们都来给您请安了。”

    闻言,昙鸾不再念诵,被扶着搭上外裳,靠着床坐起身。

    她嗓音沙哑,“谁来了?”

    “二位娘子与赓蕙道长都在。”碧华嬷嬷打开食盒,“先吃粥还是先喝药?”

    “都来了?好、好...喝药吧,人呢?怎么不过来?”

    顾氏这才领人越过屏风,三个齐道:“问老太太的安。”

    昙鸾虽偏着头朝她们这块儿看,眼神却很是浑浊,挪移不定,“好,好。”

    来吴府不过多久时日,面上便堆上了灰斑,五官也变了样儿。

    顾氏接过食盒里的药碗,“我来喂吧。”

    正说间,碧华便搬了高凳在床前,又替昙鸾在胸口垫了布巾,递上勺子。

    昙鸾撅嘴追着顾氏的药勺喝了两口,大抵是不舒坦,便将脸侧开,“让苏氏喂...你啊,哪是会侍候人的——咳咳——哪是...侍候人的模样?”

    “哼。”

    顾氏冷笑,将药勺扔回碗里,一并递给骆美宁,“你来。”

    昙鸾又瞧向人堆,半晌,盯着骆美宁笑,“秀秀啊?好,秀秀惯会吃药的。”

    碧华嬷嬷忙使眼色,拉着骆美宁坐下,“是啊,哥姐几个里皙秀女郎最会喂药了,太太喝着都不苦。”

    昙鸾脑袋已经不大清楚了?

    离府之事如何提起?

    她舀了勺汤药递到昙鸾嘴边。

    没几颗牙的嘴皱瘪无力,只能嘬着汤药入喉。

    约莫十勺,碗见了底。

    碧华刚将食器接走,昙鸾便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捏了又捏,“秀秀啊,还跟原来一样...娘却老了。”

    “粥济娘娘还年轻呢,福没享够,怎么就说老了?”

    昙鸾笑了,露出排秃秃的牙龂,言语句句漏风,“秀秀必是想娘了,让娘同去,是不是?”

    “您与皙秀不一定去同一处,您是有福之人。”

    城隍爷处查了名姓,人早早地投胎了,哪有什么酆都相会之说?

    “来啊...把我的寿衣拿来。”昙鸾攥着她不放手,又有些滑稽地拽着她招呼着碧华嬷嬷,“还有被子,都拿来。”

    粥还没吃,可令已经下了,碧华只得招呼丫鬟们一起去库房取寿衣。

    房内人走了小半,昙鸾又指顾氏与苏氏,阖上眼皮,恍惚又有了此前盛京城门前那个气定神闲的气势,“你两个来。”

    二人靠近,指望她托付什么要事,却听人道,“看着吧,好好看着...人呐,老了都是如此,只欲求个好死——儿女皆不在身旁。”

    话在嘴边犹豫半晌,顾氏胡诌道:“近日北地安稳,皙实他许会领命返京。”

    昙鸾猛地睁眼,瞪着顾氏,“他哪能回来?他不能回,给他去信,勿念勿归。”

    里外不是人。

    此前还给几分体面,如今却原形毕露了,顾氏气得牙根儿痒,又唯有应是。

    骆美宁被昙鸾拽着手,顾氏苏氏二人在旁侧,她站也不对、坐也不对,只能在旁侧半蹲半倚。

    少顷,碧华与丫鬟们抬着几口箱子进屋,嬷嬷取了几小块花布,一一摆在白布上,一并呈上,“您要哪件?”

    “最素的。”

    碧华挑了件玄色寿衣,与陀罗尼经被同递到人眼前。

    昙鸾这才松开骆美宁。

    此番撂下手来,便是让她帮着穿。

    以道为事,济世禳灾,超度亡灵——骆美宁本欲以此为生,也不讲什么忌讳,更何况昙鸾还只是试衣。

    她接了过寿衣一展开:尺寸略大,即使亡人久搁到身子硬了,也能塞进衣裳里。

    富贵人家或多或少都有讲究,顾氏苏氏虽图表现,二人一左一右将人从床上搀起,却没一个去碰衣裳和被子。

    骆美宁抬眼一打量,先让两人搭手将昙鸾架起,自己蹲着给她套上裤子,整理好衣带。

    待两夫人撤开,她又把手从寿衣袖口探到腋下,捉了昙鸾的指头,圈住中衣袖子令其不至于卷边儿,拉进衣内,另一侧如法炮制,整套很快上了身。

    待昙鸾坐回床侧,她再将陀罗尼经被托着底,掩在人腰间,搭住双腿,“挺衬眼,穿着还舒服么?”

    顾氏苏氏两个面面相觑,人死了才穿的衣裳,能有个什么舒服不舒服的?

    虽这般寻思,嘴中却仍夸衣裳亮眼,衬得老太太气色不错。

    “好看呢,有佛相。”碧华架着镜子在前问:“夫人,可就定下这件了?”

    老眼昏花的,能看出什么稀奇?

    “衣裳嘛,还是舒服最好。”骆美宁浅笑,反握住昙鸾,似在话家常般的口吻:“据说弥留之际,魂魄尚未散乱,虽人将舍弃肉身,可仍保有五感。”

    昙鸾木愣愣颔首,眸光呆滞,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半晌,她挣开手、攥着被子,睨着半蹲于床前的骆美宁,竟将人认了出来,“赓蕙道长来了?碧华说你病了,今日来见,病可好全?”

    “若未好全怎敢来见您?”

    “老身快入土矣,哪还讲究这些。”

    话虽如此,谁又敢担这风险?

    她提起此前旧话:“您还健朗着呢,人世间的福未享尽,说什么入土之类的,不吉利。”

    周遭的忙帮腔和了几句合时宜的喜庆之言,可昙鸾的脸色硬是愈来愈糟。

    但见她一拍床沿,令人止语,遂道:“圣人新封的关内侯送了个丫鬟来,是么?”

    骆美宁正寻不到时机提此事,既昙鸾主动递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得圣人厚爱,才有此殊荣,新关内侯是小道习武时的同门师兄,小道与他素以兄妹相称,师尊亡后令我二人相互扶持。”

    昙鸾曾招若草以丹术迷之,问其由来,自然知晓她口中‘师兄’为何人。

    顾氏插了句:“既有师兄,何必做姑子?”

    “小道与师兄自幼无双亲,全凭师尊带大,而师尊去后宗门不宁,可惜小道习武不精,后才转入道门,当了火居道士。”骆美宁长叹,“说起来,还是河间反贼搅得宗门不宁。”

    “哟,前日听嬷嬷说新侯往吴府送丫鬟来,只当赓蕙道长又去哪个贵人家办了好事,受了礼品,原来是有亲呐。”

    顾氏扯出个僵笑,“您如今也算是侯府家的娘子,在此做客,可别怪我几个怠慢。”

    有话便说的直性子算不得什么坏,总不至于暗箭伤人。

    “怎敢,若非师兄得了圣人恩情,小道只能四处为家,哪能染病时有安稳觉睡,热乎药喝?”

    “可怜见儿的,哪家的心肝儿病了不得护着,说这种话,听得人心痛。”顾氏将骆美宁从床沿边搀起,“有幸吴府上女眷多,什么伤心的、难过的,莫要憋在心里,几个园子离得近,常来同我们聊聊。”

    苏氏一旁应和:“盛永盛茹总说,府里新来的道长会说讲故事,眼巴巴地就等您病愈。”

    骆美宁只得陪笑,与她们客气着,“近日多有叨扰,师兄总说小道不通人情...不日侯府修葺罢了,小道便与诸位暂别。”

    “哟,说什么客气话,这儿又不是差你一间屋子。”

    ...

    ‘砰’的声床响,将顾氏话音打断。

    “行了,前些日子怎不见你们如此热切,合着我们府上的娘子只和有身份的来往?”

    昙鸾啐了句,“丢人现眼。”

    好个瘪嘴老太太,言辞尖锐,丝毫不留情面。

    顾氏与苏氏二人均红了脸,不知是羞是恼。

    想从前昙鸾端庄大气,冷脸都少见,口里哪有什么重话?

    骆美宁亦站立不安。

    她状似被人撑了腰,却得不到什么好处,顾苏两人甚至可能因此迁怒自己。

    “都杵在屋里做什么?行了,下去吧。”

    昙鸾脸变得快,转眼便见困倦,她打了个呵欠,寿衣也不脱,往床榻上仰靠着假寐。

    外间,碧华嬷嬷自丫鬟那儿听得了几句耳语,前来禀告:“国师府来人了。”

    几人正往屋外走,骆美宁脚步稍滞,特意侧耳静听。

    碧华压低了嗓音,“是上回的丹师,她递了您给的腰牌来访,回绝不得。”

    丹师?

    上次给她用丹药的那个?

    只闻昙鸾默了半晌,忽而口齿伶俐起来:“她来作甚...罢了,你去问问,若有什么难处,且帮衬帮衬。”

    “问了,她说她听得您患病的消息,恰有些延年益寿的丹方,可以给您炼上几炉。”

    昙鸾又是良久未答。

    骆美宁不敢漏掉任何同羽鹤仙相关之事,只得落在顾苏二人后头。

    好在,那两人并无等她一齐离院之意,早早出了门。

    碧华又问:“您身上的衣裳?”

    “我自己脱,你去给她回话...就说,多谢好意,无力见客。”

    显然是句托词,年老之际竟能回拒益寿延年的‘神仙丸子’,倒是比神康帝清醒。

    “您身子骨每况愈下,何不...?”

    昙鸾冷笑一声,“先帝吃了多少丸?还不是——”

    “可要予她些银钱?”

    “去库房寻个青釉熏炉给她,总不能令人白跑一趟。”

    不等碧华回话,骆美宁忙悄悄迈步出了屋。

    昙鸾似乎并未糊涂。

    方才那般将她认作吴皙秀可是在试探自己?听她欲离府一事后斥责顾氏与苏氏,难道是在指桑骂槐?

    跨步迈出小院,尹淼迎来。

    “娘子脸上皱巴巴的,莫非吃了苦头?”

    “老太太不乐意放我走。”

    “哼。”尹淼假笑了声,“府邸修成,圣旨即降,哪有她愿不愿意的道理?”

    “我若不在侯府,谁去接旨?”

    “骆荀,但你不可不在。”

    皇家赐婚,断无回头的道理。

    两人快步,闷声往前冲。

    骆美宁蓦地偏头,凝视他少顷不放,“如果你我往后闹翻,能否体面收场?嘴上先允个退路我,何如?”

    尹淼神色稍暗,他抿了唇,左右扫视一周,将她拽至角落,忽地同她十指相扣,口中却未有话答。

    “甘棠将她自个儿送到那位手心,我大抵是性命无忧了。”她摆了摆手腕,调转他话,笑道,“你定没少在其中周旋,多谢。”

    尹淼收拢五指,眉头紧皱,“杞人忧天。”

    骆美宁被他用指节钳住了指缝,顿顿的疼,她倒直吸了口冷气,嗔道:“你这冤家,还不能说几句甜的哄哄我么?”

    “嫌我古板?”他哼了声,贴着她的耳廓,反问,“怎不说点好听的哄我?本王就不能是你的退路么?”

    骆美宁叹气。

    患得患失,终究是怨自己没本事,任谁都能给脸色她看。

    “好事多磨。”尹淼将她的手指拢入掌中,“自继承王位后,仅一志也,后遇你多一志,你猜这二者谁更先成真?”

    “你若不急,我何必焦虑?与旁的那些比,本就是老姑娘,大不了当一辈子火居道。”

    “胡说八道,什么老的小的?”少时,他又道,“你不嫌我家业未成,为人古怪,已足矣。”

    “在那鸿鹄之志成真前,倒是不怕别的,毕竟捏着你的把柄...”骆美宁挠了挠他的掌心,“唯恐夙愿实现后...唔。”

    尹淼捏住她的两腮,“同我一样,朝前看便好,往后会有更多把柄,只等你拿捏。”

    “噗嗤——”

    “还郁闷否?”

    她摆摆头,打趣道:“多谢道友解愁。”

    “何足挂齿?仙姑往天上去时,切莫忘了人间道侣才是。”

    嘴也忒甜了。

    骆美宁耐不住想抱他一抱,却瞥见路口远远行过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此女通身青色道袍,类似此前天元斗法大会上围炉的道童,脖颈周边笼罩层薄雾,一手托着只青釉熏炉,一手打着把灰边油伞,很是打眼。

    骆美宁曾见过报丧人倒持黑伞的习俗,眼前这位女黄冠手中伞虽与报丧伞不同色,却同形。

    不吉利。

    尹淼竟一眼便将人认出,他蹙紧眉头,“羽鹤仙座下弟子若草,往你房内熏烟的那个。”

    见骆美宁有些诧异,他又道,“锦素有来信,亦有画像。”

    骆美宁刚想应他,奈何若草行迹愈怪,即使打着伞,她仍躲入屋檐下的暗影里,倏地,好似惊弓之鸟一般侧了头,身子动也不动,直直望向她。

    尹淼往前半步,将人遮于身后。

    他二人本就找的角落说话,窄道内大多阴处。

    若草未有迟疑,她将伞又压低少许,贴着墙根行近。

    尹淼问:“何人、何事?”

    直到与二人仅有数尺之距,若草这才将眸光从骆美宁处撤离,她轻悄悄瞥了眼尹淼,牵了牵嘴角,“你竟不敬我?”

    骆美宁瞧人周身上下均拢着阴森之气,忙上前半步同尹淼调换了站位。

    “你又拦在他前面,自古痴情女多配薄幸郎,何必如此?”

    她蹙了蹙眉,试探道,“赩炽?”

    “换了个身子,多亏您还认得我。”赩炽将挂耳的绳解开一侧,顶着若草的脸勾唇而笑,“正所谓是风水轮流转,彼时需以身饲鬼吊着口生气,如今啊——”

    霎时,尹淼揽了她的腰,撤步疾行,眨眼间闪至日光下。

    “哟,倒是我眼拙,这位还有几分良心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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