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日落的时间是18点43分。
哥是19点27分到家的。
我好几天没见他。哥去美国出差，原计划需要大半个月，昨天晚上视频的时候，我走了13分钟的神，哥今天突然就从美国赶了回来。
哥告诉我他回国的时候，我是明白的。也正常，走神这事本身就是我故意的，我想见我哥，很简单。
哥吃我这一套，这些年我一向很乖，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哥说白日有月亮，我都信。
这份乖巧来得挺不容易，吃了蛮大的罪过，我也是害怕了，知道躲了，不敢反抗了。为了活得轻松一点，就开始享受，享受这人生被全部掌控的舒心。
每天待在家里，看着日升日落，等着哥回家的日子，过久了，其实也不错。不用晒太阳，不用见人，耳边也不会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只用活在黑夜中就可以。
这么想想，真的，挺好的。
我就是这样，每天哄着自己说话，说久了，自然很相信。
我哥和我说回家后，我就跪在门口等着哥回来。
我没其他事情可以做，反正迟早要做的，早点做也没什么关系。我不记得跪了多长时间，只依稀记得刚跪下时，天刚亮。
哥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少有时间的概念。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感觉。
时间很模糊，还很不均匀，有时候很长，有时候短得可怕。
我又开始走神。灵魂不知漂流到哪块混沌之地，等哥到家了，我都还没有离开那地方。
好在哥会纵容我的行为，他从不管我走神走到哪里，有的是耐心等我回来。
我慢慢清理视线，这时候才发现玄关的灯亮了。
心里明白，我又做错了。
“月亮。”
我听到哥的声音，几乎是在我看清的同一时间听到的。
声音很冷。
我不受控制地一激灵。我猜哥肯定是看见了。
“来。”
没有任何犹豫，我迅速又艰难地挪动僵硬的双膝，转过身，一步一步爬到哥的脚边。
有点疼，不过不重要。
我乖巧地跪下，头轻轻地放在哥的膝盖上。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得特别漂亮。
这个动作是哥教我的，我有时候挺笨的，简单的东西都要学好久才能学会，学会了根本不敢忘。
哥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我感受到他在用力。很重，压得我好痛，快要喘不过气。我已经忘记反抗，只会努力忍受，身体僵硬得很难看。
难看，这可犯了哥的大忌。
哥不喜欢难看的东西。
这才几分钟，我都已经触了多少霉头。今天怎么尽犯错，让人看着还以为我是故意的。
哥突然发力，抓住我的头发将我从地上拽起，拽到身上，跨坐在他的腿上。
我有点害怕直视哥的脸，第一反应是逃离。哥立刻控制住我的腰，双手很用力地掐着，我动弹不得，浑身僵硬得厉害。
我傻了，想着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尽做错了。
这一回，哥不再纵容我，他掐住我的脖子。
窒息的爽感，一瞬间让我浑身颤抖。
我拼尽全力呼吸，想要救下自己一命，哥咬住我的嘴巴。
我知道，我救不了自己。
我又在哥的手里，死了一回。
在黑暗即将来临前一秒，哥放开我。哥又救了我一回。
两两相扣，抵消了。
这么算来，我还欠哥两条命。
“吃饭了吗？”哥的语气不再冰冷。
他咬过我之后，之前犯的所有错都会作废，我觉得很好，哥对我很善良。
我喘着粗气，摇摇头，说：“没有。”
哥抱着我站起身，我的手顺势软软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哥的动作有点快，起身的时候掀起一阵大风，吹开我身上仅穿的一件浴袍，我没有手去管它，于是任凭它敞开。
反正在这里，我穿与不穿都是一个样。
哥把我放在厨房的台面上，我乖乖坐着，看着哥给我弄了一份凉拌荞麦面，然后很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喂我吃干净。
哥做的荞麦面不太好吃，但我不说，吃得很享受。相比于我平日吃的营养液，这真算佳肴了。
吃完面后，哥又咬我了。
我任凭他咬，心里记着数，116分钟后，我就可以离开厨房。
第115分钟，我汗淋淋地架在我哥的身上，来到卧室。
我没有一点力气，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美感。哥的眼神又好冷，我有点累了，强撑地爬起来，爬到我哥面前，然后低下头。
我知道，还没有结束，我还需要再至少坚持189分钟。
身体的疼痛还好，习以为常。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那双手曾经受伤的地方，格外疼。
疼得钻心刻骨，疼得我，想把它们砍了。
190分钟后，哥还没有停。
我的手更疼了。
疼得我忘记记数，疼得我想把整个人剁成一摊烂泥。
好在差一点，在我动手之前，哥停了。
我躺在哥的怀中，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累得半死，却执着地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晕死过去。
哥的手抓住我的两只手，拇指在我那些伤疤上留恋，反反复复地研磨。
我想，哥应该也很可惜吧，我这双手没了力气，都抱不住他。
刚刚做的时候哥好几次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都没忍住故意喊了好几声“好疼”。
喊完就后悔，却也忍不住偷看我哥的表情。可惜哥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动作都没有轻一点点。
真是，要疯。
哥知道我没睡，他的手用力一摁我手上的疤痕。我假装不了，真的太疼了。
“月亮。”
我睁开眼，氤氲地看着我哥，主动去舔他，像小狗一样。
哥没有阻止，也没有停下，他摁我疤痕的手更用力。我不敢停下来，发着抖继续舔他。
我知道哥有话要对我说，我不想听，我祈求他不要说。
只要哥不说，他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可惜世界空空，神明不再，我的祈求从未被聆听。
哥还是说了，声音平常，没有任何起伏：“昨天去医院复查了？”
我的内心顿时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冷笑，我没有回答，动作不停。
我知道，这算逃避。
“问你话呢。”
好凶的语气，我还是没说话，像喝醉酒丧失意志一样，拼命舔着哥的身体。
越舔越下，越舔越没有尊严。
哥就在这时再次掐住我的脖子，硬生生把我提上来，逼我直视他。
我说过，我很害怕和哥对视。
但我没说过，我很讨厌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所以我抖得很厉害，像一栋岌岌可危的房子，不能碰，一碰就坍塌。
哥注视着我，我就是不说话。
哥生气了，很凶地咬住我的嘴。
他还在掐我的脖子。他又想我死。我又没死。
哥松开我，咄咄逼人，“你看ct片了？”
此话一出，没有任何余地，我知道我离死不远了。
我真的，我哥真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了。”我绝望地闭上眼，我以为我发出声音，其实没有，我只是哆嗦着做了一个嘴型。
“好看吗？”
我没忍住笑了。
睁开眼再次看向哥，我看见我哥也笑了，看着我。
我震惊得不能说话，从头到脚的恶寒，如坠地狱。
好久，我才艰难地重复我哥的话，“好，看，吗……？”
“嗯，那完美的横截面，不好看吗？”我哥反问我的语调，天真得好吓人。
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我为什么要和这种人纠缠。
他是疯子，我不是。
我要崩溃了，摇摇欲坠的危楼瞬间坍塌。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哥的手。
但是我没有力气。
我的手废了，连门都开不了，我怎么能挣脱我哥的束缚。
哥很生气，他压在我的身上。
我胸口好重，心疼得要死。
“啊啊啊啊啊！！！———”我大声尖叫呐喊，用尽浑身力气。
我哥跟个没事人一样，饶有兴趣地欣赏我像个疯子一样发疯。
可明明，他才是疯子……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他明明可以当作什么不知道，他知道的，我会继续自欺欺人。
只要他什么都不说，就可以……
他为什么要说，我都那么乖了，他还想怎么驯服我。
我受不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这样……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冷静下来，不再尖叫。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没有情绪地回答我哥的问题。
“好看。”我说。
自杀般地发出疑问，“哥，我很好奇，这么平整的伤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哦。”哥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坦然，“这么平整的伤口，用刀子才可以。”
“可孤儿院没有这种刀。”我忍着恶心，咬着牙说。
哥坐在我的身上，高高在上，像坐大山一般压得我动弹不得。
“那谁有？”
他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看得我真的好恶心。
我哥还嫌不够，他犹未满足想着怎么才能坏得更彻底。
于是他说：“我好像有。”
“陆终宵！”
我终于爆发，大喊他的名字，声声泣血。
我哥无所谓看着我，我看着我哥，他的身形遮住我的全部。
我痛苦又清晰地认识到我逃不掉这座大山。或许从我出生开始，又或许从我第一次叫他哥开始，最末也是从陆彻死的那天开始，我哥就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将我们的命运紧紧捆在一起。
真正天真的人是我，我还抱有期待，我还想给哥机会。
我软了语气，“你就不能可怜可怜，骗我一下吗？”告诉我说刚刚是开玩笑的，说得嬉皮笑脸一点也没有关系。
“叫哥。”
毫无关系的两个字。他甚至不愿说不，诚实得可怕。
我笑了。
归根到底，我哥根本不在意我在说什么，根本不在意我那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他就是想把我逼疯，他快成功了。我只要疯了，变得和我哥一样，就真的彻彻底底变成我身下躺着的这栋房子。
变成我哥的家。
可是，我已经是了啊……
我哥为什么还嫌弃不够？
他真的很无聊，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他不知道愚蠢无知的人，才能老老实实活着吗。
我都要把自己说服了，现在哥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
我是人啊…
再怎么卑贱地活着，我也是人啊，我得有尊严啊……
我不能真的死了呀。
可我再在这里待下去，再看着我哥的脸，我真的会死……
我看着我哥，学着他冷笑一声，然后故意说：“陆终宵，是你让我恨你的。”
话音刚落，我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久违的感觉，我是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
我看见我哥的脸色有了变化。
我痛快得想笑。
笑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