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拥有足够地位的时候是会去剥削别人的,我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水珠滴答向下流落时是真的会让人连内心都乌云密布的,或许是我太没禅意。再纯净的雨也难以洗涤我的阴霾。
可在这连狗都嫌的天气,我又遇到了他。
真惊讶,明明成熟了不少,再看过来时眼底竟然还带着那年的光芒。
我几乎落荒而逃。
在他还是小少爷的时候,我都留不住他,更何况现在呢?
避世独立的鹤,又如何能为一人所停留。
紧缩于蚌壳中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真切的、一如既往的体温同那些不复返的日子翻涌上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竟有如此多的眼泪与委屈。
接下来几个月倒像是存在于梦中一般。你敢相信吗?居然真的会有一个富家公子向大众公然出柜,带着自己的男妻白手起家,最后却被许老太爷亲自迎回去。
事后我才知道,做到这一切的是许家灰色产业的信息,只要一点就能让如日中升的许家轰然倒塌。
那为什么不向上面举报呢?
我发誓这句话是下意识说的,但或许是因为一切的尘埃落定。许失鹤只极轻地笑了一声,从背后抱着我。头懒洋洋的搭在我颈旁,发丝扰的我侧脸发痒。
他说,宝贝你知道的。上头不一定干净,即使我们运气好推倒了许家,还会有王家,赵家……还不如留着他,好歹知根知底。
我还记得年少时看过的书,上面说乡村是一张由人情线筑成的深网。可城市明明也不遑多让。在黑白交织的明暗线交错来回,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人性的光辉蒙上摩天楼的阴影,又有多少人能拭去其上的尘灰。
相比起许家之类,身为平民百姓的我第一次清楚明白地接触到这些博弈,并不能看到许失鹤平淡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怎样阴暗的噬人计谋。只是在感到那令人胆寒的野心时,忽略内心不安的预感,开玩笑说了句“贵圈真乱”罢了。
他吻上我的脖子,牙齿在那一块轻轻磨着,声音有些含糊:“你现在也是我们圈的人啊。”
像小狗圈地盘一样。
我咯咯的笑,手指松散的抓着他的头发。
举办了那场婚礼以后,我去到了许氏旗下的一家公司。
不是去当员工,而是去当总裁。
“我都已经结婚了,还不可以吃一下老婆的软饭吗?我不管,你去公司帮我当总裁。”
我盯了他半晌,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吐出实情:“好吧,是因为这家公司离我最近,许夫人又不能专程过来给我当贴身秘书,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当公司总裁喽。”
许失鹤朝我眨眨眼:“所以……传绯闻吗,李总?”
我屈服了。
该说不愧是豪门吗?派过来的秘书省心到我只需要签署名字的程度。细致耐心又温柔。当我提出问题时,也会不遗余力地为我解答。完全没有丝毫不尊重我这个玩票性质的总裁的感觉。
嘛,直到我看见她工资上面的那串零。
许失鹤倒是看得比我开:“如果她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那这笔工资就会出现在别人手上……赚钱不就是以钱买钱吗?”
“那打工?”
“以出卖劳动力的方式换取温饱,可以说是最低效的途径,其实我个人认为这归属于交易的范畴。”许失鹤毫不留情的点评,话语中隐隐带了点嘲意,“还是笔亏本的交易。”
我讪讪笑:“是吗?”
我愈发觉得这公司总裁的位置坐的不稳,拼了命的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但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的问题,我放弃了短时间提升的方法,转而等待时间带来的沉淀。
压下心底的不安,我开始自嘲:反正手底下的人也篡不了我的位,哈哈。
直到有天,在许家老宅吃完饭的我收到了秘书的信息,上面说有场能关乎公司存亡的危机,希望我能马上赶过去安抚员工的内心。
当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连忙起身想赶去公司,手机却被擦着头的许失鹤拿走了。
“公司出事了,我去一趟。”
“等等。”他打了一串字,又把手机还给我,“好了。”
我定睛一看:全公司留下加班,三倍加班费。我会派人过去。
“可……”
他抱着我,撇嘴不爽:“本来只想让你轻松点的,怎么能让你大半夜出门呢?”
“至于公司……”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实在不行我就再给你收购一家好了。哦,我今天……”
后半段的记忆就模糊溃散了。有无意义的问答中,我突然找寻到之前那股不安的根源。
如果为了制衡而留下许氏,那深受其害的普通民众又会怎样呢?还有……我呢?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我终于意识到那一句“你现在也是我们圈的人啊”背后蕴含着怎样庞大而纠葛的利益网,而在我所不知晓的瞬间,或许已经和某些人捆绑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是自由的,但在脖子束缚缰绳的而今,我又有什么行为是绝对自由的呢?
我死盯着被褥的边角,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仿佛没事人一样去了公司,新秘书立在我身侧,细致温柔而耐心。
“莫秘呢?”
“被调回总部了,李总。”
骗人。
我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性:“我出门一趟。”
新秘书低眉顺眼的目送我离开,绝不多说一句话,我直奔对楼,越想火气越大,站定在公司前台。
前台显然见过那场世纪婚礼,忙不迭地指引我上楼。
我从未来过这家公司,年轻人心高气傲,难免会想证明一下自己,而现在呢?
我冷哼一声,公司没有我这个总裁不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吗?那我到底是要向谁证明自己呢?
我一边想着愤然推开门。许失鹤显然是非常震惊的,不然我不会看到他文件上的内容。
翼和影城,这不是许家那些灰色产业的名字吗?
我的大脑迅速冷却了下来,怎么也不敢想爱人竟然会接手这些个东西。
他也知道此时收回文件于事无补,只得与我双双沉寂下来,同时觑着我,想说些什么。
“阿樵……”
“交给我吧,你需要一个信任且能随时知道动向的人对吧,我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此话一出,我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
我现在的表情应当是很可怕的,不然他为何似笑似叹似要流泪呢?
“好哦。”
或许之后的我能明白吧,那明明仅仅只是一个沉寂已久的圈子,在一个无比寻常的清晨,笑着赞许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