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白身影径直走到昏迷的小海妖身旁。
“塔拉萨尔阁下?”
安瑟莎有些意外,毕竟希尔维亚大人刚刚才将小珀尔从混乱中捞出,这位祭司阁下就鬼魅般出现了,她诧异道:
“消息应当没有传得这么快吧?等待……你居然在她身上安了什么东西?哦,见鬼……你可真是可怕,那种魔咒放在以前只被用在帝国的继承者身上,这种程度的监视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张了。她都不会反抗的吗?”
阿因·塔拉萨尔冷冷应道:“愈廷主教难道看不出她先天不足吗?再者,没有这道魔咒的庇佑,她此刻应当去见你们亲爱的海神了。”
接着他把头一转,对着希尔维亚大主教嘲讽道:
“还是说,你们精心挑选了一些封闭五感的苦修士,既不必担心他们发现仪式彻头彻尾的失败,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封锁住向外传播的渠道?竟连一个羸弱的孩子都能随意在危险的仪式上进出。”
“我已经惩戒了相关成员。祭司阁下,即便您不愿参与这些,身为教廷成员还请端正您对至高仪式的态度。”
希尔维亚的面色亦不佳。
与此同时,许是察觉到了熟悉气息的靠近,小珀尔原本忍耐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怜,眼角处渗出水银珠般的粘稠闪液,细碎泣音不断逸出:“……痛……哥哥……”
这些闪液在凝成珍珠前被一截冷白的指节抹去,小珀尔似有所感抓着哥哥的手不肯放开,银白的眼睫不断颤动着,哀哀的喊着痛。
塔拉萨尔阁下的心像被骤然捏紧了,他凝视着小珀尔异常生长、已经将尾部鳞片戳出小尖的尖锐尾骨,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平静问道:“有办法减缓吗?”
“在您赶来兴师问罪之前,我正提到这件事。”
安瑟莎主教从便携空间内掏出个约有两个手掌大的手捧贝壳,骄傲道:“这是愈廷与流光阁那群人类的最新研究成果,还没有开始对外使用,但我想,用在这里恰好合适……”
“首先——”
安瑟莎将贝壳展开至合适大小,将小珀尔放入其中。
“然后……代表衰败的暗属性魔药。”
接着简易调配出了一些散发着古怪、凝滞气息的黑雾,同样倾倒在容器中。
“最后,由本座施加魔咒完全渗透——”
愈廷主教一头幽绿长发分成十缕,犹如手指般在容器液体表面滑拨,翻涌的黑雾逐渐变得平息,均匀覆盖在小海妖银白的尾鳞上。
肉眼可见的,小珀尔变得平静了一些。
塔拉萨尔阁下接过装着小海妖的容器,微微颔首:“感谢。”
“先别着急道谢,”安瑟莎摆摆手:“接下来,你要每隔三天带她过来换一次魔药,这可是我托流光阁那些清高家伙抓来的暗属性魔灵,三天吃不到想要的小心它把你那宝贝妹妹的尾巴吞了……哦还有,最重要的——”
“你得尽可能的去引导小珀尔体内作乱的魔力,在环绕体内魔力池一圈结束前,怎么哭着喊痛都不可以停手的那种。”
“听到了吗?尊贵的祭司大人。”
安瑟莎主教斜睨了一眼塔拉萨尔阁下,不出意外看到对方正专注于妹妹变成小魔精这件事,百忙之中才降尊纡贵回复道:“我会的。”
一旁沉寂许久的希尔维亚大主教在听完治疗方式后,缓缓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据米诺传来的消息,这次有两位意外的存活者……两个,新的变量。”
·
记忆之外,日月星交织而成的奇幻之境中,两道身影紧密挨着。
阿因·塔拉萨尔的左胸处靠着珀尔陷入记忆的冷白侧脸,海妖耳后的呼吸裂一张一阖,隔着衣袍能感受到细微的热气,背后的长长银发越过左臂柔软细腻的垂落在石台上,与座下祭司大人的厚密长发细密交织,几乎融为一体。
“……哥哥……”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少女的侧脸不安分的磨蹭着,似是要往怀抱更深处钻去,却被制止了——
一只手托起珀尔低垂的头颅。
银发海妖一张小脸陷在手心里,下垂的眼睫蹭在指节处,显得乖顺极了。
但祭司阁下非常清楚这只是假象。
这个看起来可以任人施为的银发海妖惯会拿捏他人。从她被神官领到这座镜宫开始,自己那点微妙的纵容无意之间被一点点扩大,直到现在的不可收拾。
最初是怎么想的来着——
“原本我是真情实意觉得有个胞妹的,当我们还在统一个孕育场、同一座象征孵化的藤蔓笼时。”
塔拉萨尔阁下的拇指轻抚过海妖眼下的银色细鳞,这鳞片几乎与祭司额间鳞角上的色泽一模一样,他幽幽道:
“你迟迟不肯破壳,而我一直等到了孕育场传送阵消失的前一秒。”
“在认定你几乎不可能被孵化后,还主动要求去海诞日的那一次。我都真心实意觉得失去了一位血脉相连的胞妹。”
“直到我知道了祭司背后的含义。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怎么可能血脉相连呢。”
阿因·塔拉萨尔低头,与怀中银发少女的鼻尖亲昵相抵。
再之后,少年阿因与希尔维亚对弈,坚决说出那句‘她只会出现在祭司院’时,心中其实是有些不忿的。
——既然我们并无关系,那我这股无名的关注欲,还有这两副特征一致的样貌又作何解释?我不信世界上的巧合一说。
于是,小珀尔出现在了镜宫。
“虽然你表现出了对我的天然信任,但是实际上还保持着警惕,一直到第一次失忆前,都很少喊我哥哥。”
塔拉萨尔阁下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缓缓念道:
“珀尔·塔拉萨尔——”
“阿因·塔拉萨尔的的黏人精,哥哥的小糖糕。是不是想起了那场失败的仪式,还有如影随形的生长痛?”
回应他的是少女脸上似曾相识的痛楚表情,还有细碎的泣音。
银发祭司松开握住海妖脸颊的手,任由她昏昏沉沉靠在自己胸膛。银色龙尾绕着海妖未显出原形的优美足踝一点点向上盘旋,直到将她从头至尾牢牢地控制在怀中。
祭司大人的下颌在少女发顶处轻蹭,神色沉迷道:
“我的小珀尔,快想起来吧。”
·
涡心圣堂,秘密接待室。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能变回人类?!”
塞勒斯一贯低落的情绪骤然上扬。
“准确的来说,不是变回人类,是重新拥有人形,你已经不能算人类了,现在这副模样更接近于半人半兽的形态。嗯……举个例子,像我们有鱼尾的那个形态。”
“尾巴……”
塞勒斯眼前闪过银发司铎展开银白魔力构筑的鱼尾,悍然拍开石门的情景,喃喃道:“这样吗……我已经不是人类了,也对。怎么会有人类长成这个样子。”
塞勒斯沉思一会,声音滞涩道:
“奥莉娜大人,你似乎没有提及到关于半兽部分是什么种族?”
小怪物似乎非常重重视这个答案,全身上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了,被厚重金发挡住的碧眸阴阴燃起两簇毒焰。
米诺·奥莉娜注意道了这小小的细节,她面不改色扯出个微笑:“愈廷还在确定中……看样子,你似乎十分厌恶那一种族?”
像是被看穿了所想,金发小怪物紧绷的身躯不受控制颤抖了一瞬:“抱歉……我……”
米诺·奥莉娜站起身,指尖优雅抚过裙摆的褶皱,琥珀色瞳孔注视着有些慌乱的塞勒斯,声音变得莫名有些魔魅的轻柔:“不必道歉,是什么令你如此厌恶呢?”
“可以告诉我吗?”
极富有暗示性的话语,配合海妖的固有“引诱”天赋,塞勒斯的瞳孔逐渐失去高光,反射性的开口:“那个怪物,那个摧毁一切的怪物的种族,我不想……”
恍惚间,塞勒斯的心头猛地一跳,右眼被钢针刺戳的尖锐刺痛感狠狠将他的神智唤回。小怪物捂着右眼,警惕的看着眼前看似无害的粉发主教。
“放轻松,小朋友……过度的紧张会影响魔药的效果。”
米诺·奥莉娜并不在意这把戏被看穿,嘴边的弧度都没因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但为了消除对方的警惕还是解释道:
“只不过是一些放松的小小手段,过激状态下的患者通常不太配合治疗,还可能对娇弱牧师产生威胁可能。毕竟,这可没有其余的海誓廷的神官可以保护我,你说是吗?”
米诺·奥莉娜摊摊手。
“抱歉……”
塞勒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
“总之,我会将调配好的魔药在明日委托神侍给你送去,记得准时服药……我算算日期,嗯……差不多能在开学前稳定你的另一半血脉。”
米诺·奥莉娜唇角的弧度加深:“一定要准时服药哦,你也不想进入圣学院前自己还是一副血脉紊乱的怪物模样吧?”
“入学?”
塞勒斯好像听见了什么陌生的字眼。
“希尔维亚大主教为了你能完美融入海渊生活,特意批准了名为‘塞勒斯’的流光阁成员进入教廷圣学院,你不知道吗?不要露出这副表情……这可是多少海妖做梦都得不到的殊荣。”
主教大人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抵在嘴边,玩味的看着小怪物不断变换的面色,又为其添加了一把佐料:
“放心好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司铎大人也会出现在那里暂时养病。”
“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愈廷呢,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