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奥达维因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类抓住。虽然抓住祂的理论上来说勉强能算祂的同族。
“都瓦克因”，祂们的语言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祂被厚重的枷锁压在地上——以一种臣服的方式。
其实祂没有多生气，顶多是觉得有点丢人和不甘。
本以为是同族约架的祂兴冲冲的从山顶飞奔而来，没想到应战的却是个都瓦因克。
虽然都瓦因克已经很久没有在世界上出现了，遇见她本来是件令龙新奇的事。
但奥达维因还是觉得很受欺骗，自己明明是奔着打架来的，却被人类给捉住了。
为了避免说人类通用语磕磕绊绊而显得更丢人，祂选择了慢点说话。
“你欺骗了我，都瓦因克。”
对于一头龙来说，人类实在是太娇小了。
彪形大汉对祂们而言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一个看上去还在亚成年期的雌性人类。
那个被祂称作都瓦克因的少女就现在祂的面前。
即便祂的头颅几乎要完全抵在地上，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全身。
听到祂的话，少女赶忙向祂道歉：
“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奥杜因的消息，我不会这么做的。”
这倒是让祂有点哽住了，对方态度太好以至于祂有点无从下手。
“……”祂郁闷的喷吐着龙息。
巨大的风力吹动着少女那如夜空般漆黑深邃的发丝。
“我们该谈谈有关奥杜因的事了，祂现在在哪？”
祂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都瓦因克，开始无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他已抵达松加德，靠着吞噬死去凡人的灵魂来恢复力量，他会非常谨慎的守护这项特权……”
“他前往松加德的门在斯库达芬，在东部山脉的某座古代神殿。”
祂极力的放轻松，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吓到少女。
但看着周围捂住耳朵的白漫城士兵，祂觉得祂还是失败了。
祂看向少女。
少女托着下巴思考着，全然没有被祂的声音所影响。
“嗯…不错的孩子。”（龙语）
奥达维因全然忘记了她也是一头龙。
“感谢你的消息，但…我该如何去斯库达芬呢？”
龙裔从没听过这个地方，看来这是个人类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至少对于这个纪元来说。
“虽然你也是都瓦…我是说龙族，但你没有双翼，是无法前往那的。”
少女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所以说，如果我想要见奥杜因，就必须得求助你喽？”
或许求助其他带翅膀的动物也可以，但眼下奥达维因是最便捷的选择了。
奥达维因点头，这的确是祂向少女刻意隐瞒的一点，祂其实蛮想看看少女毫无退路求助于祂的模样。
但少女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就收起了她的弓箭，转身走向了远处的白漫城领主那。
“时间不早了，具体的事明天早上我们再说吧。”
在高吼峰开了半天的会本就累了，晚上还要抓龙，少女早就想休息了。
难道自己就要被这样屈辱的扣押一个晚上了吗？还是说这只是开始？
奥达维因不禁这么想着。
这会白漫城的宫廷法师法仁加·秘火也推开大门走进了这。
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奥达维因这头火红色的巨龙所占据，“天呐！一头龙，你真的抓到祂了！”
他兴奋的看着刚与巴尔古夫领主交谈完的龙裔少女。
“是啊，还得多亏了巴尔古夫领主。”少女聪明的给领主戴高帽。
兴奋的宫廷法师转而凑近奥达维因，飞速的对祂说：
“如果你允许我……呃，在你身上进行一些实验，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完全是出于钻研知识的兴趣！”他补充道。
奥达维因无语，“走吧，法师，我不想在都瓦因克的面前对你出手。”
法仁加依旧不死心，“我向你保证，完全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大部分实验对于你这样一头巨龙来说，完全是一点痛处也没有的。”
“……你应该不在乎身上少掉几块鳞片或是流几滴血吧……”
法仁加不确定的问。
少女就这么看着法仁加绕到巨龙身后去扣鳞片，随后被巨龙的火焰吐姆吓的一路跑远了。
“抱歉，法仁加是个科研狂人，一向这样。”少女靠近巨龙，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鼻头，“他刚才…你没事吧？”
少女的力气很小，动作弄的祂很痒，祂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喷出带着火的龙息。
“一个人类没办法拿我怎么样，我只是感到被冒犯。”
祂低声的对少女解释，就连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能和我约定好明日送我去松加德吗，奥达维因？”
龙是不屑于说谎的生物，这一点同为龙裔的少女还是对奥达维因很放心的。
她喊出了巨龙的名字，用人类对朋友的轻柔语调。
原来祂的名字能被喊的那么温柔、悦耳，奥达维因有些心神恍惚，暖融融的像是沐浴着初生的太阳。
“当然，我不是欺骗者，我以我的名字为誓。”
2
少女洗漱过后就搬了个铺盖卷来到了龙临堡的露台，准备与奥达维因一起休息。
但严格来说，龙这种强大的古生物与天际省绝大多数生物的睡眠机制都不同，他们睡眠是周期性的——以百年为单位。
除却因为受伤而进入的休眠外，龙族大概不需要睡眠，不过祂们也会像人类一样小憩。
或许是身体中同样流淌着龙血的缘故，少女其实也很容易几天几夜不睡觉还依然生龙活虎的。
少女杀过不少龙，这是她变强之路上不可或缺的一步，但她以往遇见的龙与奥达维因不同，祂们似乎没有多少自我意识，与奥达维因比起来虽然同属龙类，但差距就像智人和猴子一样大。
“龙和龙智力也会有不同吗？我在天际遇见的龙总是一股脑的来送死，一点交流的可能性都没有。”
少女从铺盖卷上起身，转而靠在的巨龙的长长的脖颈上，龙的鳞片冰凉，触感和她得到的一副龙鳞盔甲一样。
“祂们是次代龙，并没有初代龙聪明....祂们甚至连龙语都不能完全明白，更不用说使用了。”
始祖龙已经在天际省消失的数千年，余下的次代龙并不是始祖龙的血脉，祂们不过是龙族与其他种族通婚后的返祖生物罢了。
虽然力量方面远远不及始祖龙，但对于天际省的人类来说也是灾难，二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对哦，祂们长的都没有你好看呢。”少女笑语晏晏的夸奖祂的外貌，这让奥达维因很不好意思。
龙族独来独往，对于外貌方面一向是没什么追求，而且龙族雌性稀少繁衍困难，余下的一堆大老爷们也都是只求强不求帅的种，所以祂也被这种风气连带着忘却了容貌。
奥达维因本想扇动两下翅膀来疏解一下自己这不知莫名的情绪，但薄翼触及少女的手臂时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太娇小了，会被他吓到，甚至弄伤的。
奥达维因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我还挺喜欢你的，你是我遇见的第二好的龙了。”
第二好？奥达维因不由好奇起来排在祂前头的那条龙是谁了。
巨龙的脖颈弯着，转头来看少女，这个动作在少女的眼中看起来很是滑稽，于是她噗嗤的笑出声来。
“你真的蛮可爱的，论可爱可以排第一位。”
“可龙不能用可爱来称呼。”奥达维因否决了少女古怪的形容词，换了个祂喜欢的说法：“要称呼我强大，或者是......”
天际通用语词库贫瘠的祂顿住了，半透明的瞬膜合上又张开，像是具现化的呼吸。金色的竖瞳注视着龙裔，在昏暗的火光下微微发圆，让少女在被盯着的时候并没有被猎食者锁定的兴奋感。
“或许你是想说威严？”少女适当的为祂充当提词器，缓解了他空白的大脑。
于是祂照着少女话复述了一遍，表达了自己是龙族中的龙族绝对不可以被可爱这个形容弱小之辈的词来形容。
哪知少女努努嘴，不是很开心的指了指自己。
“你觉得我可爱吗？”她插起手，有些不满。
奥达维因诚实道：“可爱。”
她闻言便拍了祂一巴掌，“那你觉得我弱小吗？”
奥达维因想起刚才与少女战斗时，她那兴奋的眼神和有力的龙吼，简直就是诺德人口中的女武神。
他又诚实的摇头：“你击败了我，虽然手段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但你依旧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听着巨龙的夸奖，少女的脸色好上了不少。她顺手给他施了个治疗术，将他那几乎要被她砍断的龙尾给接了回去。
“既然你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吧这个词用在你的身上？”
她看了眼奥达维因刚刚被她治疗好的尾巴：“何况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奥达维因龙脑宕机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3
即便伤口被龙裔治好，但奥达维因还是莫名想要小憩一会，可能是躺在祂翅膀下的少女睡得香甜的缘故吧。
本来少女是好好的睡在她所带来的铺盖卷上的。
但夜里风大，龙翅膀底下要暖和些，出于对热量的渴望，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就挪到了巨龙的翅膀底下。
像是个睡熟的幼崽一样。
难道是任何生物都会对幼崽产生亲近之情吗？奥达维因觉得祂的一颗龙心里居然诡异的泛起了粉红泡泡。
……有点陌生的恶心。
但都瓦因克真的好可爱哦，战斗的时候勇猛聪慧不惧生死，安静下来又像是柔软的幼崽一样，简直就是伪装成猎物的猎人。
不论是出于强者血脉中对弱者的怜悯和毁灭欲，还是对自身征服者的慕强心态，少女都完美的符合了祂的某种好感标准。
别的都瓦因克都和她一样吗？还是只有她这样？
奥达维因弯折翅膀，为少女挡住了更多的寒冷夜风，在对都瓦因克的思考中，很快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当祂醒来的时候，祂下意识的思考自己怎么会在人类的城堡里。
龙族每次睡醒都会这样，就像人类喝多了会断片。
感觉到身体被沉重的枷锁扣住，祂下意识的想扇动翅膀挣扎一番，但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翅膀下似乎应该有个龙裔。
祂挺喜欢的龙裔。
于是祂稳住动作，弯头去看自己的翅膀。
……果然有一个龙裔，不过她似乎被祂刚才弄出的动静给吵醒了。
“早上好。”少女迷迷糊糊的从巨龙的翅膀里探出个头，然后被刺目的阳光又逼了回去。
“……早上好。”
奥达维因照葫芦画瓢的重复了一遍。
龙族之间没有多少语言上的礼仪，祂并不理解人类的语言习惯，但还是回应了。
“准备好前往斯库达芬了吗，都瓦克因？”祂问道。
为了照顾龙裔刚刚才睡醒投入工作的耳朵，奥达维因刻意压低了声音。
“同为龙族，你这么急着给奥杜因上眼药吗？”少女龙裔打了个哈欠，在祂的翅膀下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她睡的很安稳，就连梦境都比以往的要长。
奥达维因人语不是很好，没听懂少女话里的俚语是个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想快点打败奥杜因拯救天际吗？”祂收起翅膀，好让龙裔站起身来拿走铺盖卷。
“早饭还没吃呢，急什么？”
少女弯身卷起铺盖，头也不回。
都瓦因克果然和都瓦不同，奥达维因无法理解她。
祂本该将她送到斯库达芬后就立刻离开，但望着眼前的尸鬼大军和龙祭祀们，祂还是有些担心龙裔。
“你这是什么眼神？”
龙裔换上加了一堆潜行buff的装备，怀中抱着夜莺弓蹲下身子开始潜行，转头就对上了还停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奥达维因。
看起来傻傻的，眼神还有点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意思。
都瓦因克不愧是“都瓦的孩子”
“尸鬼太多了，我建议你换条路线……”
奥达维因说着，然后很快的，他就闭上了嘴。
为什么她都蹲在尸鬼脸上了，那些尸鬼领主还和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甚至她都伸手把龙祭司手中的法杖给拿过来了，龙祭司还是一副“好像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状态。
简直就是哪里都不对劲的程度。
但眼下好像只有祂发现了不对之处，反而像是个异类。
龙裔用龙祭司的法杖打开松加德的传送门，又回头看了眼。发现奥达维因还在这，便打发闲人似的朝祂摆摆手，示意祂别看了快走。
……龙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4
如命运所编写好的那样，天际省的龙裔打败了世界吞噬者奥杜因，将天际从恶龙的魔爪下解放。
但天际省人民的生活依旧不怎么好过就是了。
帝国和风暴斗篷依旧在互相敌视着，战争虽然因为奥杜因的事而暂时休战，但大家都知道凡人的战争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说实话，感觉比奥杜因的存在要可怕多了。
奥杜因不会死亡，祂的灵魂一定逃去了别的地方修养沉眠去了，但时间太长，足以被定性为死了。
少女龙裔击败了奥杜因，所以名义上她自然就成为了统御龙族的新王。
当然…当然只是名义上的，有智慧的龙族往死里数都数不满龙裔的一双手，祂们也不见得会效忠龙裔这头没有翅膀的人形龙。
于是众龙就象征性的出席了一下奥杜因的葬礼，在世界之喉为奥杜因吊唁了一番后就纷纷离去，只留下了奥达维因和帕图纳克斯。
奥达维因在龙裔的要求下，开始载着龙裔在天际到处兜风。
“总觉得一下之间没什么事做了。”
龙裔骑在巨龙的脖子上，像只树懒一样放松上半身，把头埋在龙鳞上。
“龙的生命这么漫长，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少女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耳边的剧烈破风声中，她俯瞰着世界之喉……白漫城……还有那初次与奥杜因见面的圣地镇。
一切开始的地方。
“为人类带来绝望、收取皇室的珍宝、战斗、为了修复身体而休眠。”
奥达维因的回复很是精简，祂这辈子目前只干过这些事，其他龙也都是这样过一辈子的，祂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祂感觉到少女的胸膛有幅度的动作了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
“是吗？那可真无聊。”
巨龙并不理解龙裔口中的无聊，甚至对祂而言，病恹恹的龙裔一点也不无聊。
＊
有的时候无敌真的是种孤独如雪的寂寞。
龙裔现在走在路上都会被立马认出来，虽然刚开始被热心群众高喊都瓦因克、去旅店费用全免很爽，但时间久了，少女就不堪其扰了。
身为公众人物，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唉，没想到当英雄也是件难事啊。”
风暴斗篷和帝国相继派人拉拢她。只要谁得到龙裔的效力，以她拯救天际的名望再加以大力宣扬，获得民心稳操胜券只是时间的事。
天空惊雷闷响，雨点逐渐落了下来，泥土和草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被众人顶礼膜拜不好吗？”
奥达维因用翅膀替龙裔挡掉从天而降的雨水，像母鸡拢着幼崽一样。
“我不是那种命啦，偶尔被崇拜一下是挺满足虚荣心的，但总是这样……”
少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从背包里掏了块牛肉干开始嚼，顺手投喂了奥达维因一整片。
巴掌那么大的牛肉干到了巨龙嘴里寡淡的像是牛肉风味口含片，险些塞进祂的牙缝里。
“像我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战士，是玩不过那些上层玩弄权术的政客的。”
“风暴斗篷和帝国，我哪一边也不想帮，但他们偏偏要派人来拉拢我。”
少女恶狠狠的嚼着嘴里的牛肉干，“都怪他们，害得我都不得不抛弃我在独孤城的大别墅，住到山上去了。”
就像祂不理解龙裔的很多点一样，对于英雄强者会被凡人困扰这件事，奥达维因依旧是不明白。
祂郁闷的喷吐龙息，“用吐姆烧死他们不可以吗？”
少女又往祂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巨龙砸吧砸吧嘴，发现是一把血浆果干。
有点酸。
“不可以，我不想干涉任何一方。”
奥达维因吞下浆果干，虽然他咽下的起码有一大半是空气。
“那就和我回祖龙之地吧，或者去斯库达芬……晨风的索瑟海姆也可以。”
奥达维因把祂知识范围里没有人类和龙裔故事的地方说了个遍，希望能帮上她。
祂私心希望少女选择祖龙之地，能住在祂隔壁山洞里、或者能直接住在祂的山洞里就更好了。祂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夏暮岛软垫给她睡，甚至那些金银珠宝也可以送给她。
“去夏暮岛吧，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于是龙裔拍案定论，在巨龙略显失望的眼神下开始制定旅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