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萧钰成为探花郎不到三天,陛下就破格让他去并州查案。并州一地有人私铸铜钱,已流转到上京,刘培大怒。之所以派萧钰去并州,无非是因为他的舅舅是并州府的都尉,管着并州十万军马。他到了并州,行事会更加方便。

    同萧钰一起的,还有柳契。

    刘培的任命来得十分快,萧钰几乎没有时间安排好上京的一切,也没能在离开之前,把同思璇的亲事定下来。

    萧钰一走,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里,世事流转,许多事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在萧钰走后的一个月,祁茵的病就好了。她特意托人去管家,说是要将二人的亲事给定下来。

    “就约在大佛寺祈福那一天,两家人见一面,交换生辰庚帖,将一切定下来吧。”

    管家自然是欣喜不已,可思璇却不免有了诸多猜疑。

    祁茵一向不喜欢自己,萧钰又不在上京,她总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她没有表态,她知道就算自己表态了,方琉璃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

    管家本就已经同恭王府结亲,若是再同萧家结亲,在这上京城内,管家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招惹了。

    饭后,思璇在长廊处,等着刘雯。

    思来想去,她觉得她的猜测只能同刘雯讲。

    刘雯嫁入侯府没几个月,已摸清侯府的底细。上阳侯夫妇一贯要强,能抓住的机会不会放过,家里几个女儿的前程,就是例子。

    大女儿思沁,嫁的是上京首富平阳侯张家的嫡次子,光是平阳侯府的聘礼,就足以买下上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只是思沁夫妻不和,至今无有所出,她每年都要回娘家住上几个月。这些事,管家夫妇是不会在意的。

    给三女儿思璇选的人是萧家的二公子,同长公主关系密切,家世显赫。嫁给他,就是攀上了长公主府。

    唯有不同的是,这位萧公子,心里是有三姑娘的。

    刘雯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当年她选亲时,之所以看上了管思齐,无非也就是因为他的眼里有自己。同旁人贪慕权贵不同,她能清楚地分辨出,管思齐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婚后,管思齐也确实待她极好,除了偶尔多有唠叨,旁的一切都还顺畅。

    刘雯同三姑娘思璇的接触并不多。她同四姑娘天性活泼不同,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要刘雯静下心来同她相处,她还真没这个耐心,她又不是五岁的六姑娘,送送东西就能引得她的真心相待。好在,思璇不是个惹事的人,二人也就这样平静地相处了两个多月。

    思璇站在长廊处等她,她还真是有些意外的。

    “三妹妹,你身边的人呢?”

    “回嫂嫂,夜里积食,想一人走走,不知嫂嫂可愿赏脸?”

    言下之意是,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刘雯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也清楚思璇的意思。屏退了身边众人,同她一道在长廊处说话。

    思璇说起了她心中的疑惑。

    刘雯也无不认可。

    “萧夫人为人向来狠辣,我在闺阁中的时候便不少听闻过她的事迹。倒也怪不得她。当年萧家还未同长公主扯上关系,萧夫人孤儿寡母的,受过不少气。这上京,只有一人能治住她,就是长公主。”

    “萧钰的婚事,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萧夫人做主,长公主无子,待萧钰视如己出,只要她认定的人,萧夫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既你明日担心,那便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就好,我的住处也会同你一处。”刘雯道。

    管思璇的担忧她看在眼里。这种事情,她不去找方琉璃,却求到了她这里,她虽有疑惑,却也觉得合情合理。

    无论在何时,思璇同方琉璃都算不上亲近,更不像亲母女。

    她宽慰了思璇几句就匆匆回了东苑。

    管思齐还在等着她。

    长廊处,又只余下了思璇一人。

    她似乎永远只有自己一人。

    月色如银,海棠花已经快要凋谢尽了,地上一堆残花,唯余枝叶又粗又大。旁边偶有几只萤火虫,绕着树干,闪烁着星星点点。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一样的夏日,她冲进了方琉璃的房中,说着要同朱岷一起去死的话语。

    方琉璃与管牃的眼中都布满了惊恐,管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痛骂思璇不知好歹。

    “你可知你今日安稳的生活是如何来的?你说这些话,是想让整个管家给他朱岷陪葬吗?”

    思璇愣在原地。

    原来她一句话就可以葬送整个管家吗?

    她的心就如同这些海棠花一样,早已凋谢殆尽,余下的,便只是一副躯干。

    开不了花的海棠花树,还能叫海棠花吗?

    再也打不开心扉的管思璇,还能叫管思璇吗?

    她就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夜。翌日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她到了大佛寺。

    她一路跟着刘雯,连住处也在刘雯隔壁。

    祁茵今日表现得依旧十分刻薄,似乎是被人逼着来谈婚事的。

    夏日里的阳光正好,大佛寺坐落于山脚处,却平添了几分阴凉,密林环绕的后院,两家人正商议着婚事的具体事宜。管思璇听着,心却并未放在此处。她并未同任何人说过萧钰的承诺。如今看来,祁茵似乎也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听着祁茵的苛刻要求,刘雯同方琉璃都皱起了眉头。

    刘雯侧头瞧了一眼站在假山边的思璇,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似乎这场婚事同她并无关系一般。

    刘雯瞧出来了,思璇似乎对萧钰并没有过多的情愫。只是女子选夫婿,最不重要的就是情愫。

    “今日这八字合得,倒也算是合我的意。只是思璇的身子实在是太过体弱,将来补品这些只怕是不能缺的。只是你们也知道,如今我们萧家是孤儿寡母,虽说长公主时常接济,却终究只是绵薄。倒不如你们上阳侯府……”

    祁茵没有再说下去,似乎是在等着方琉璃表态。

    这句话管思璇倒是听进去了。

    “萧夫人尽管放心,思璇的补品药物我们侯府自会承担。甚至于她的嫁妆,我也会多添一些。我在郊外就有不少药铺,不如都给思璇做陪嫁吧。”

    管家是十分看重同萧家的亲事的。萧家背靠长公主府,长公主又掌着十万禁军,大权在握。管家要的,就是这大权。因此,哪怕付出再多,他们都乐意把婚事谈下来。

    几个药铺而已,算不得什么。

    只是萧钰的这位母亲,思璇未来的婆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你今日瞧着,倒确实是有些憔悴,可是心中依旧不安。”刘雯后退几步,同思璇说了几句悄悄话。

    “并无。只是此处清幽,倒像是身后有人盯着一般,叫人难受。”思璇轻声道。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祁茵要选这么个地方来谈亲事。

    祁茵说自己畏热,又大病刚愈,实在是受不得热,要挑个清凉的地。

    可这婚事,也不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的吧?

    思璇不解。刘雯自然也不解。

    “你别瞎说,倒让我也觉得此处实在是太过清幽。不过好在此处并无旁人,四周都由咱们自己的人把守着,此事必不会传出去。”刘雯道。

    思璇对于刘雯,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曾是朱岷的未婚妻,思璇羡慕她。可如今她成了自己的嫂子,思璇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不是怨恨,毕竟女子的婚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

    更多的,倒觉得是惋惜。

    刘雯事事出落得体,又考虑细致。若是没有当年的事,她跟朱岷,还真是良配。

    一场谈判下来,二人的事倒也算是定下了。祁茵说择日便要托人选日子,好尽快完婚。

    众人离开的时候,思璇愈发觉得身后发凉,她总觉得有人盯着她。她不觉地停住脚步,身后却只有几只鸟雀和绿的发黑的竹林。

    她许久没有这种莫名的恐惧了。

    萧钰与柳契的并州之行并不顺畅。并州远离上京,太守王方虽对萧钰和柳契十分尊重,但到底不是发自心中,暗地里不知给他们使了多少绊子。到并州一个月,他们二人便已追查到了当地的富商大贾李萍,但若说背后没有同官府勾结,他们是肯定不信的。

    这日,萧钰的舅舅祁放找到了萧钰,约他一起去了并州最大的酒楼。

    萧钰到并州后,就去拜访过他一回。这次祁放主动找到他,萧钰知道,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兴许还同私铸钱币案有关。

    柳契曾同他说,这个案子是官商勾结。他也很认同。他们都怀疑太守王方,只是他们尚还没有确凿证据。

    祁放没有约柳契,这并不是偶然。

    祁放有个女儿,嫁给了并州太守王方的儿子。

    世家大族之间,姻亲联结,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钰同这个表妹的接触并不多,只是听母亲时常提起,说是嫁过去没两年,就已生了两个男孩。

    果不其然,祁放同萧钰说起了并州私铸钱币案。他说,案子到李萍身上就可以止住了。

    “再查下去牵扯到更多人实在是没有必要。”祁放道。他抬手让人给萧钰添了一杯酒。期间,他还瞥了一眼萧钰的神色。

    不喜也不悲。

    “舅舅您实话实说,可曾参与其中?”萧钰道。

    望向萧钰那双审视的眼睛,祁放有些迟疑。

    他也不算参与。他是为岳家求情。他早就知道王方家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中,只是他一直觉得朝廷不会千里之外来管并州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并州的□□竟流转到了上京,还是大量。当今陛下当皇帝没几年,对威胁他皇位的事情十分看重。私铸钱币一事,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

    听说,当年朱岷谋反,就被扣上了这样一顶帽子。

    况且,太祖皇帝在位时,他的亲弟弟吴王私铸钱币,不多时就起兵谋反,朝廷对此事一向是十分重视。

    王方有没有这个意思,他不知道。但王方贪财的本性是众人皆知。

    刘萍每年给他的贿赂,都不知道能买下多少酒楼了。

    “我自然没有。只是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祁放的眼神没有初时那般坚定,越说下去,他倒有些心虚。

    “舅舅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同柳大人好生商议的。”

    萧钰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眼神也是十分冷淡。祁放想起来,祁茵曾跟他提过结亲的事情。他之前一直是十分赞同的。他看到今日的萧钰,又有些迟疑。祁芳若是他最爱的小女,他还真不希望她嫁过去,整日对着这样一张冷面。

    “阿钰,你要知道,你走到如今我们祁家也是出了力的。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京中,你母亲体弱,是我带人四处求医问药,才保住了她。兴许你早已忘了,你三岁时写的第一个字,是我教你的。”

    “阿钰,朝中大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祁家与萧家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钰离开时,沉默良久的祁放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多年前,萧家遭遇变故,他长居并州,却也时时谴人探望。只是那时的他,却并无威势,庇护不了萧家的孤儿寡母。后来,他与王方结为儿女亲家,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他被恩情裹挟着必须站在王方这一边。而萧钰,就是他最大的把握。

    萧钰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然是灰蒙蒙的,远处只有几家客栈亮着灯火。道路两旁行人稀疏,与上京繁华的夜市相比可谓是寂寥。萧钰知道,他的舅舅并不清白,但他的话却不无道理。

    可他依旧十分迟疑。

    他算是长公主带大的。长公主为人处事正直刚强,于她眼前的贪腐之事她从不放过,朝中大臣才对长公主颇为信服,禁军之权也交由她掌管。

    若是此时站在里面的人是她,她绝不会留情。

    萧钰长这么大,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同他的亲属有所牵连。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并不打算隐瞒,他要将此事传到上京,传给长公主。

    “大人,下雨了。您买一把伞吧。”萧钰的思绪被打断,他走在寂寥的街道,倒一时忘了空中早已下起了小雨。雨雾蒙蒙,萧钰的耳边传来一阵颇为悦耳的女生。

    透过昏暗的街灯,萧钰瞧见了女子的容貌。

    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淡红的胭脂涂在口中,又添了几抹媚气。

    萧钰登时警醒。冷冷道:“谁派你来的?”

    女子佯装惊恐,跪倒在地,襦裙沾湿上了水珠,很快便同尘土一起粘在了裙摆上。

    “公子莫怪。奴叫琴儿,我家主人是李萍。他派奴到此处迎大人,想请大人一叙。柳大人已经在府中了。”

    “哦?既是如此,你便带路吧。”

    萧钰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女子提灯走在前边,他就静静地跟着她。小雨渐歇,袭来一阵凉风,萧钰身后也觉一阵发凉。

    并州的水,只怕比他想得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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