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次睁开眼，我才意识到，原来死亡是漫长而又短暂的瞬间。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就好像又一个小花瓶，砸在了上面，我被压得难以喘息。
花瓶里怕是装满了课业吧，我想。
“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来！”
不用看也知道，死亡带给我的，是重启，不是归途。
只是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似乎看到了钟叔从未有过的表情。
“哈...好像比被砸更痛苦...”握住胸前的布料，我企图将残留的画面呼出，叹息过后，却又是一阵难过。
想哭，好烦。
衣服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头发压在肩上。
一个身着古装的人，躺在省中医院大门的旁边，真是格格不入啊...
我开始理解最初的那些眼神了。
叫喊声，引擎声，依旧层叠刺耳，也将层层情绪变得清晰，我闭上眼，疲惫的感觉似乎再也不会消失了，“好冷...”
那个被我当成护院的保安大叔又一次靠近，“姑娘，你没事吧？怎么在医院大门外躺着啊？”
膝盖托起前臂，我站了起来，踉跄着差点扑向一旁的车，“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大叔一把扶住我，又冲着里面喊到：“倒不进去了！从那个门走，这边停车收费啊。”
卖烤红薯的阿姨始终关注着情况，“给人扶进去吧，这孩子状态不太对啊。”
说不出缘由，熟悉的话竟有些亲切，我笑了出来，“真没事，就是低血糖了可能。”
原来别的保安大叔还穿着荧光色的马甲，周一的上午，也是真的繁忙。
“早上没吃饭吧，来来，尝一口我这地瓜，保证你立马好，都不用去挂号了！”
不等我环视不再诧异的场景，掰开来冒着热气的红薯先一步来到眼前，热心夹着香甜，从那张有些沧桑的脸透出来，就像厨房的刘妈。
“谢谢阿姨。”
原来这烤地瓜这样热，这样好吃。
就像那年冬天，我和爷爷被大雪困在村庄，刚刚康复的胡婶送来的热汤。
阿姨将另一半塞进自己的嘴里，像是这世上没有任何烦心事一般，笑着看向我，“你这打扮得真精致呢，是要去参加那什么漫展吗？”
“好甜...额...”漫展是什么？没学过啊...
没了笔记，我只好记下新的词汇，等着百度，“不是，就是我自己喜欢。”
“汉服嘛，我闺女也爱穿，就是头发没你弄这么好。”车辆有序地进出，保安大叔也一脸和蔼地看着我。
我难为情地摸了摸发梢，“哈哈是吗...对了，叔叔您知道咱辖区派出所怎么走吗？”
“哎呦...在西十道街，可挺远呢。”
和记忆里的路牌一样，“您和我说一下怎么走吧，我要去找我...家人。”
许是从小到大严苛的要求使我变得坚毅，许是医者的不容松懈使我变得坚强，又或许是突然的离开叫我不甘心。
将最后一口咽下，随意地擦了擦手后，我和叔叔阿姨道了别，便朝着钟叔所在的地方前进。
“怎么也要考一次，才不算白辛苦，怎么也要...”好好告别才走啊...
还能和钟叔再见面，哪怕他这时还不认识我，“还好我的记忆没有被清空。”
“唉~那要怎么和爷爷他们...”十几年来被大小姐嫌弃的矫情，随着意外被一股脑带来了21世纪，集中爆发。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和家人再见，但既然死亡后又一次重新开始，就证明，我没能达到，被释放的条件吧。
想一想，我本就是在所谓的选拔前夕猝然离开，也许是内心的不甘和老天的垂怜才让我换了世界重新开始，那么成为正式的医者，也许就是我要完成的任务吧。
但是这个世界的选拔怎得这样难啊！？
“还好那些学不完的知识不需要再从头开始了，还好...还...”
“还有好远啊！！！”
从中医院到钟叔所在之处，怎么也要这么远？！
又是一个天桥，循着保安大叔的指引边走边问，我一路小心翼翼，所幸来过一次，不然真的要被一座座大桥和一排排车流吓到。
上一次这段路是坐警车来的，种种原因昏迷过去，根本就不知道，这几公里的路，走起来有多费力。
“在这个世界赶路可真是好难....”甜腻的东西被消耗，每喘一口气，我都觉得自己要渴死了，
“哪怕来一辆马车，我也愿意啊！不会这次刚重生，就又要回去了吧....这样死太窝囊了，坚持咳咳...在这个世界没手机没钱，真的是没法活啊~”
我忍不住哀嚎，若是以前，路过村庄，哪怕是一碗掺了灰尘的水，也会是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给出的感谢。
可如今，我只能看着路过的一个个商铺，望梅止渴，“才发现这里的饮品店这样多，还有什么我爱你你爱我的，好奇怪的韵律...”
走过一个又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商铺，看着又一辆公交车载着满满的行人启程，我才终于拖着酸软的腿走向那个蓝白色建筑。
“H区派出所...我终于回来了，啊不是，我来了...”
推开玻璃大门，温暖的空气和吵嚷的四周同时将我包裹，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向接待处，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钟既守，钟队。”
被警服修饰得很有气质得小哥哥面露难色，“额...您是...”
“啊！警察打人了！”
所幸在我们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说法时，那个几乎已经被我遗忘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
“监控清清楚楚的，想袭警？”
“真的不是我偷的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的工作怎么办啊！！”
这一次的角度不一样了，我也一起望向杂乱，原来我走的时间，是昏倒醒来和被问话，加一起这么久。
钟叔叔不一会儿便走了过来，“我们会调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调查，知道吗？先别哭了。”
还真是久违的古板，竟让我也有些想哭了。
“啊哈～呜呜呜呼～嗬～”
额...还是他的声音更大...
我走向声源，也走向那个背影，“他过呼吸了。”
就像是固定的公式，输入a，便得到了答案，“外卖袋子！”
周围的人听我一喊，也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个被摆在门口的汉堡包装，顷刻间出现在了钟叔的手上。
小危机解除，这一次，钟既守走向我，“小姑娘可以啊，来报案？”
“不是，来找您的。”
“找我？”
“嗯...”
尽管一路上想了无数个理由，去和钟叔叔重新见面，但那并不远的最后一面，此刻竟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不记得了。
久到，我无法找到合适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