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07年,春。
我的爱人在我们婚礼前一周去世了。
我旁观了他死亡的全过程。
————伊索莱尔
我和卢卡隶属于Z703先遣队,但通常不会被分到一起执行任务,队友们对此大表赞同。
一群单身狗。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挺期待卢卡神神秘秘捣鼓的戒指长什么样,就算它们像入侵者爆炸的尸体一样丑,看在他亲手做的份儿上,我也会勉为其难的接受的。
开个玩笑,他还是有点审美的。
值巡和战场比起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平常我带领的2队只有6个人,暂时驻守在基站前哨,保证脑域链接,实时监测周边情况并传递信息,为前方的队友提供作战保障。
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清剿巡逻。但悲剧的发生往往没有预告。
中央基地检测站最精密完备的系统对此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但是,虫洞出现了。
卢卡他们的信号在一瞬间全部消失,脑域传感器只返回混乱的杂音的尖锐的刺痛。我立刻向基地指挥部请求支援,看着已经变成一条直线的波状图,心脏被莫名的惊恐紧缚,从未有过的慌乱让我的思绪打结。我们已经对抗了入侵者这么多年,这只是一次意外的偷渡,不要慌,伊索,大家都会没事的。
深吸一口气,刚转身准备告知5位活爹行动计划,塔尔莎就迎面抛给我一箱武器。
“天啊我怀疑你想砸死我!”
“放轻松点小伊,我对继承你的位置毫无想法~”
虽然经常面临健康风险,但有这么一群队友,我挺感动的。
Z70特种部队,常年冲在与入侵者厮杀的最前线,驻扎在tjn-13基地。作为下属的精英小队,我们对tjn基地的辐射外区相当熟悉,平日这里充斥着食腐动物们的嚎叫,凄诡,却也是安全的象征。
但今天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刮过掩护墙体发出的怪…不对,太奇怪了,入侵者不可能如此平心静气。检索器没有收集到足够的生理信号,我们无从得知偷渡出来了什么怪物,只能提速赶往虫洞。
接下来抬头看到的画面成为了我余生的噩梦。
卢卡被尖利的爪甲刺透,转眼就被甩到了地上,胸腔里是空的,成了一个血人。
那一瞬间,没有想象中的疯狂和无措,我趁着束缚网起效的间隙把卢卡和几个还有进气的队友拖到掩体下,还非常可笑的在他的创口上喷上止血凝剂,再转身投入战斗。
“能量场参数确定,检索确认,时空兽,五级入侵者,请非战斗人员尽快撤…”
**的检索器更为我岌岌可危的心理雪上加霜。
时空兽全身被金属鳞甲覆盖。视力极差,不会发声,但对散发热量的物体极其敏感,有一套自己的交流信号,我们至今无法破译。移动敏捷,可进行时空穿梭,几乎没有弱点,没有重火力压制的情况下,部队给出的方法,只有躲避。
它们向来都是群居迁移,喜静,95%的可能不会跳出虫洞找人类的麻烦。但我们赶上了那5%的概率,激素检测仪高频的滴滴声昭告着,我们还顺路赶上了百里挑一的躁狂期。
仅有六个人,持枪直面目前等级最高的入侵者之一。
哈哈,有点要完啦。
从信号中断到我们赶到,13分钟,1队队友基本全部牺牲。现在,不过僵持十几分钟,我的左小腿已经被一脚拍成了泥,特尔莎腹部被划开,肠子流了快一半,诺威该死的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这只是我视野可见的完整的队友。
但幸运女神或许还在眷顾人类,尤其是已经倒霉到家的我,虫洞进入震荡期,几只时空兽开始不安的低吼交流,这是我们仅有的苟延残喘的时间,偏头和卢卡的尸体对视,看来我们要共赴地狱了。
隐约听到远处车载重武启动的轰鸣声,感受着头顶迫近的阴影,我闭上了眼。
好消息,我活下来了。
但只有四个人。
该死的**,我从疗愈舱里出来还要杵着一条刚融合上的生物材料假腿去接受测试和体检,保证我能心理正常身体健康的进行下一次任务。听起来很荒谬,但基地从来不怎么把士兵当人看。该死的他们甚至不愿意让我这个刚丧偶的休息一下去处理后事!
。Fine,我没通过测试被强制离岗了,也不用休假,整个Z307只活了四个,要重新编入人员。
待会我还要去辨认遗体,记忆录入清剿过程留案保存..天啊我要忙疯了。那帮神神叨叨的研究员期望我用现在的状态去匹配新搭档。一群疯子。
为这次事故补全墓目击者资料,我看完了我晕死后基地的处理,虫洞最后是被强制干预关闭的,时空兽毫发无损。
在落地窗前远眺,夜晚令人恐惧的墨黑中只剩下重型武器冷却时散发的幽幽蓝光。发动了束离子炮,外区对战得如火如荼,但基地里的大部分人员甚至不知道有一个虫洞偷渡出了时空兽,他们匆匆忙忙如潮水般穿过走道,就好像无事发生。
我们遭遇的灭顶之灾,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如同默剧演出一样的抵抗。这么多年,多可笑啊。
后勤保障部还在加紧检修,直到现在还不能给出系统故障的确切理由,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七转八转的走过长廊,我在寄存室拿到了卢卡的遗书和他做好的戒指。他写了好多好多张,好唠叨。他想火化,说这样就能陪着我。他又让我好好活着,这该死的操*的世界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人类命不该绝,最后,他说他永远爱我。
一路跟在我后面进来的还有艾拉尔的小男朋友,他们年初刚恋爱,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哭到抽搐了。
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感觉好对不起卢卡,除了死亡那一刻的天旋地转,后面我的脑子里被誓死守住辐射区底线的念头塞满,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悲伤,我想质问我自己,我难道不爱他吗?我为什么没办法流出一滴眼泪?
或许是我讨厌在外人面前变得脆弱。该死的自尊心。
无视登记人员怜悯的目光,我平静地收起了卢卡的遗物。
送他的尸体进入火化炉之前,我牵起他完好的手指,交换了我们的结婚戒指。
即使我知道这是一件傻事,但无所谓,现在,他是我的丈夫了。
抱着骨灰盒走出室内,正好有一阵风拂过,带着好似被血浸湿的泥土的气息,阴冷,潮湿,腐朽。
对了,他说婚礼就应该在春天进行。
我讨厌春天。
交接完剩下的事务之后,我去医院看了看另外三个队友,他们还在昏睡,我转身出病房打算过几天再来。
基地高层直接在门口堵住我,让我只能抱着卢卡的骨灰盒,背对生命垂危的队友聆听他们虚情假意的慰问,毫无诚意的说出监测的失误,没有有效补救措施,也没有对这次奇怪的故障做出任何后备计划,。让整个Z703,11条人命的牺牲显得毫无意义。
这帮傻*高层最后还大言不惭的说,卢卡斯应该被埋进那片拥挤的公墓,再来上一块刻着英勇的士兵的墓碑,而不是被我烧成灰被人遗忘。
我想杀了他们。
但不可以,我只能转头就走,听着他们不满的抱怨我的不识时务。
拖着透支的身体,我带他回到了家,把他和老师放在一起 。
太棒了伊索,你到现在都没有哭出来,你的爱人,你的老师,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伤口不断将疼痛用神经传递给我的大脑,整个家平常都是卢卡在打理,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可该死的我根本不知道医疗箱被塞在了哪儿,没了卢卡生活好像寸步难行。
我放弃再处理伤口,草草冲完澡后,失血过多的寒冷仍不停侵袭着机体,我用卢卡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想象他还活着,我们一如既往相拥而眠。
半夜醒来,我饿了,下意识卢卡陪我吃宵夜,什么都没有,伸手只能摸到身侧冰凉的床面。
只剩下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能哭出来,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我的爱人,我的丈夫,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