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并没有忘记之前张少轩的转述。
所谓的新世界,到底指的是什么?
若只看表面,它们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并没有问题,然而世界却并不存在绝对的理想国,那么这个所谓的新世界就十分引人深思了。
她又拈起几朵,却无一例外都消散在空中,根本不曾停留。
这些花,似乎十分虚妄,一如那存在于理想中的新世界。
但是,既有虚妄,那总有对应的真实。那么,真实又存在于哪里呢?
她总感觉有一条明晰的线索出现在脑海中,但依旧缺了重要的一环。
而花朵本身也是个疑点。
城中的景色将时间定位在垂暮的秋。不管是破旧的城,还是那些行走的人,任哪一个都与生机沾不上边。
但在这么一座垂暮的城中,却藏着这么多生机蓬勃的花,这本身也是个悖论。
就在她困惑之时,忽见花海深处耀出一缕刺目的光。在那一刻,她的仪刻开始疯狂旋转,将一地的花尽数涤荡。
清了阻碍,她看到了被花海埋藏的秘密。
五枝与此先的花一模一样的花枝相互纠缠,缠出了一面古朴的镜框。
然而镜面只剩下了一瓣碎片,衔接在一枝花枝上,发出微微的白光。
显然,这面镜子的原身应当是个法器,只是如今只剩下残片。
但即便是残片,依旧为此方府邸圈出了一片安全领域。
怪道落兰泽一个活人能在这死城里存活一周之久,原来还是沾了它的光。
但在这种满是罪祟的地方,仅靠它一瓣残片,被吞噬也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既成法器,制成的材料多是经过精细比量才至稳定,而如今缺了大半,又一直被祟气腐蚀,于是法器也沾染了不稳定的力量,才会诞生出他们之前在外面遇到的那些小花。
那些小花没有清晰的认知,只是凭着本能想要将所有人带入一个桃源之境,这便是失去了平衡又遭祟气污染的结果。
但不管怎样,要对付外面那些血傀,它依旧是最重要的一环。
她伸手将它捡起,想要带到外面去。
但她没想到这法器已然通了灵性,学会了伪装。
自花枝上探出了一根尖刺,钻入了她的手中。
尖刺抽取了她的血气,以此为引,那一瓣镜片也化作白光,钻入了她的体内。
只是钻到她身体里之后它似乎顿了一下,红绡感应到了这片刻的迟疑,当即摘下发簪,对着它最后闪烁的地方一划。
一蓬血花激出,她看到血肉中一道白光。
但是它并不好抓,感应到外界的威胁,它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灵而去。
此时已与她绑定的仪刻感到不满,原本被她塞回去的小阿飘竟是自己出来,追着流光进去了。
两厢碰撞,不知是不是忌惮于仪刻所带的能量,原本冲着夺舍去的碎片就和小阿飘对峙起来。
小阿飘死守着她的灵台,不让它过去,碎片也停留在它面前,明明灭灭,最终选择退了一步,乖巧地停在了印堂。
红绡眼前忽然一恍惚,就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此刻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失声:“落姑娘?”
落小梅寻思着给那碎片打散了玄云延总该清醒了吧,然而那碎片又实在精明,就在她要触碰到的时候,它就怂兮兮地散开了。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斥力,将她扔出了玄云延的意识。
她一睁眼,又回返到那片诡异的迷雾。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原因,现在的迷雾看起来倒没有那种一眼迷失的感觉了。
当然,一边的曾举人除外。
他的身体透明了几分,似乎是沉浸在美梦里醒不来了。
小花只管看住他别碎了,这种事情却是不管的。
她这会儿也没心情管他的事,只是转头去看玄云延醒没醒。
幸好她在里边的时候把玄云延捆结实了,这会儿看他两个眼珠子都是黑的,目光也挺清明的样子,应该是醒的。
他这会儿正仔细端详手上多出的一圈红印。
落小梅瞅他没什么问题,这才把关注投向面前的场景。
迷雾主动聚在她面前,她也看到了里边红绡的投影。
但他们几个接连栽在迷雾里,即便眼前这个红绡看着很真实,她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又一重的障眼法。
毕竟,他们的目标不同,按理来说不应该在这里遇见。
然而红绡看到她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那镜片在她眼前投出了落小梅那边的场景,她可以看到大片秾艳的色彩,以及他们身后铺天盖地的植株的影子。
色彩,种类,竟是都跟她这边看到的那遍地的小花对上了。
一道灵光闪现,她似乎知道了之前那些诡异之处的缘由。
玄云延暂且放下了研究手上的红痕,看到了烟幕中的红绡,恍然:“怪道我在这里寻了许久都未寻到阵眼,原是阵眼就不在这边的境里。”
落小梅顶着睿智的眼神看向玄云延:“哈?你说啥?”
玄云延毫不客气地又赏了她个脑瓜崩:“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境并不完整,现在红绡姑娘的影像出现在这里,倒让我更确定了几分。”
落小梅捂着脑袋,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对你救命恩人放尊重点儿?要没我救你你指不定早被吞了呢,之前是谁说的这玩意儿对你没影响的?我要不进去捞你你是不是打算和那些影子缠缠绵绵一辈子呢?”
玄云延对于自己的隐晦情绪被落小梅撞破了十分懊悔,不过看来落小梅并没有多想什么。
也是,他早就知道了落小梅就不是个会抓重点的人。
于是他又伸手摁住了炸毛的落小梅:“我看你并不是很着急出去,想必也不想听我的解谜思路了?”
落小梅立刻消停了。
烟幕中的红绡看完了他们全程的斗争,十分明理地装作没看见:“玄公子似乎有什么想法?”
玄云延点头:“若我猜测没错,这座城池应当是有虚实两面,兼具……唔,姑且称作朝夏暮秋两界。我记得我进来之前看到的那座城池是破落萧条,便是暮,而我们所在的这座境色彩秾艳,十分耀目,便是朝。”
落小梅打了个哈欠:“叽里咕噜的说了些啥,整明白点,别学那谜语人作派。老子最烦这种人了。”
玄云延见她确实是没有耐心了,便老老实实不再作妖:“简单来说,夏境里不该出现的东西,和秋境里不该出现的东西,便是联通两个空间的真实,把他们找出来,应当就能破境了。”
落小梅两眼转圈圈:“说的容易,这么大片地界,上哪里找不对的东西,而且这个不该出现就很模糊,谁知道这是怎么算的啊。”
眼见烦躁状态的落小梅又有狂暴的趋势,玄云延示意他稍安勿躁:“既然是通路,总不能给个无解的局,我猜这东西之间应该是有关联的,而最有可能的……”
他看向周围大片的花海。
严格来说这不算花海,因为表面的花已经枯萎了,现在露出来的是藏在花心的果实,亦或者种子。
都到了这个份上,落小梅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且她之前就困惑过为什么在城里的绿化带只有那一簇簇的果实,现在他们出了城,视线又被铺天盖地的种子覆盖,要论最特别的,还真只有它们了。
她跃跃欲试起来,小花感应到了她的躁动,也开始延展开来。
她看向玄云延:“所以怎么解决,我看小花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玄云延并没有在这些种子上感觉出不好的气息,而且这大片的种子总不可能全是钥匙,肯定有一个最特殊的地方。
但是落小梅已经等不及了,而且要找到钥匙其实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摧毁了所有一样的,不一样的那个自然就出现了。
于是他说:“不妨试一试呢?”
落小梅等的就是这话。
小花跟了她许久,现在十分安分,更别说它本来就馋这些种子里的能量。
然而当它铺上去的时候,它们却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砰砰的爆了开来,撒出漫天迷雾,根本吃不到一点能量。
小花此时叛逆心起,便更撵着它们追,已经记不起来自己的宿主了。
落小梅被呛得头晕眼花,紧紧捂着口鼻,另一只袖子则摁到了玄云延的脸上,以免她一个没看住又被迷了。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捞,但是能省一桩事还是好的。
落小梅之前又是碰朱砂又是捡东西又是爬府墙,不知道上面沾了多少东西,玄云延十分嫌弃。
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然而落小梅有的时候力气实在是大,比如这会儿,完全不准备放开他,他一动弹还要被武力镇压。
他只能努力催眠自己忽略掉落小梅遮脸的袖子,转而盯着被小花造的一团乱的环境,以便能从中找出钥匙。
指望落小梅是不大可能。
估计也是受不了小花的破坏终于蹲不住了,在视线都被五彩的迷雾覆盖的时候,玄云延从中捕捉到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光。
他当即提醒:“快抓住它!”
不过显然他的话有些多余,因为大馋货小花捕捉到迷雾中有一道特别美味的气息,已经扑上去了。
那东西反应的速度倒也快,奈何输在势单力孤,直接被小花包裹住了。
被包裹的东西放出了刺目的光线,他们被打了个正着,朝天空而去。
百般忙乱之间,他们只看到天上出现了面虚无的镜面。
红绡见到镜框忽然亮起,本能的往外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