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后退步中一脚踩空,木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天旋地转,根本来不及害怕,整个身体便在失重中急速坠落,只听着“砰”的一声身体着物猛烈撞击,剧烈疼痛中便开始白光乍现。
最后的记忆里木凡居然还有心思在琢磨,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她曾在梦里无数次梦到过踩空跌落的片段,只是以前每次只要阿Q默念“这是梦,不用怕”就会醒来,谁知这次是真的梦境成真,感觉再没机会醒来了,不由苦笑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木凡,一个23岁刚进入银行供职两年的金融民工,按原来的生活轨道正作为一名逆来顺受的良民社畜,朝八晚十地拼搏着,如果一直这样按部就班,或许再过几十年便同身边的同事们一样这辈子就这样认命了,单调地生活、平凡地退休。
只怪前不久忽地有一天良心发现、自我觉醒,鞭策自己生活不应该只是这样,总要为着些什么努力做更好的自己,可这还没来得及在现实里实现自律自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便在登山途中不幸跌落山崖。
这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感动了自己的觉醒还得从1个月前说起,季末了银行冲业绩,稀牙婆刚密密麻麻连珠带串地分配好KPI,各类存贷指标听得人一愣一愣的,作为新晋客户经理的木凡忙不迭在头脑中扒拉三姑六婆、狐朋狗友中还有谁是能张得了口拉存贷款的。
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稀牙婆大喊一声“小凡,大堂经理上厕所去了,厅里抵一下。”
“好嘞。”木凡一边应着,忙不迭地跑大堂去。
在星源支行这片天可没人轻易敢惹稀牙婆,作为支行长的她无疑是称职的,训员工嗓门大、陪客户笑容大、拉业务豁得出,如果自己是老板,木凡觉得自己都得敬她一杯,毕竟这个女人为了拉业务,酒桌上曾创下喝翻一桌的创举。稀牙婆个头不高,但随时看到她都是把步子迈得“噔噔噔”又快又响,人就像装了个永动发条一样,总感觉有用不完的劲儿,当然说话骂人那也是如机关枪一般“突突突”打个不停,直到你头皮发麻不能再直视她两颗门牙中的大稀缝儿。
正当木凡在教一个客户填单时,余光中瞥见一双大长腿迈进了营业厅大门,抬眼望去,进来的这个身影想教人忽视都难,高个,挺拔偏瘦,棒球帽下可见干净利落的短发尾,休闲简单的深色POLO衫让人觉得稍微有点商务感,可帽檐遮挡处白皙的脸颊和明显晒得黑白分色的手臂搭配在一起,又让人觉出年轻人长期户外锻炼带来的朝气和力量感,随意的步子走进来便惹人注目。
木凡是个低度近视,平时除了用电脑或看书时不太戴眼镜,加之来人帽檐压得很低,即使看不大清脸却让人能感受到男人身上自带的随意松弛,还有一点拽拽的酷感,或许该叫男孩更合适些。
良好的职业素养促使木凡赶忙迎上去,拉起笑容“先生您好,请问办什么业务?”
“我们是银宇的,咨询一下对公业务。”
源着这女声,木凡这才发现男孩后面还跟着进来两人,一个穿米白套装的女孩和一个戴眼镜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女孩身材姣好,五官清秀且让人觉得没有攻击性。
男孩停住脚步没有应声,对那句“先生”不应答,但木凡明显感觉到了他帽檐下若有所思带有“深意”的目光,他嘴角微抿,给人一点倔强的感觉,甚至说有一点莫名其妙的不悦。
这静默停顿的时间比正常超出了一些,他身后的女孩不由出声提醒“屿森?”
屿森,这个名字是如此熟悉,是记忆中的那个屿森吗?
向屿森,一个小时候害羞得紧,跟在木凡身后默不作声,委屈了还会红眼睛的小屁孩,一个更是和木凡即使高中同在一所学校,却能自然不过地假装互不认识,高中三年里几乎形同陌路的冷漠男孩。
小学时的木凡是家那片出了名的小霸王,院里的四五个小朋友全是其追随者,她那时成绩优异、主意大、胆大妄为,加之本身性格爽朗、体育好、爱笑爱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甚是好看,刚来到“福家苑”和外婆一起居住时,一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睛任谁看了都要跟外婆夸一句“吴奶奶好福气,这孩子真有灵气。”
“福家苑”是灵溪市老城区中的一个老旧小区,低矮的红砖楼层,院里几颗有些年份的大榕树郁郁葱葱,小区不大却很是热闹,虽然公共设施那些有些旧了但被大家打扫得很干净。
由于小区位置挨着灵溪小学,居住的大多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老人,还有父母在新城区上班留给老人们照顾的孩子,以及部分外面带孩子来读书的租客。因着这里老人多,且大都是在一起陪伴生活几十年的邻居了,彼此熟悉,总存在一种异于冷漠城市中的人情味。
木凡还记得是二年级时,楼上新搬来户住户,母子两人,女人和孩子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很瘦,但女人气质很好,在小时候的木凡看来,觉得女人很像是学校里那个最温文尔雅受同学们喜欢的语文老师,说话总是很温柔,脸上总挂着微微的笑容,不,这人比那个老女师还要漂亮一些。
女人的儿子是个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个头比院里木凡他们几个都要矮上一些,给人一点营养不良的感觉,听外婆说这小孩比木凡还小一岁呢。
新搬来那天,周围领居看只有母子两人,连个帮手的男人都没有,大伙便帮着搬些大件物品,彼此帮忙照顾是“福家苑”的老传统了,这便和女人搭上了话。这样的温情,也是很多年后那个不大的老旧小区总能带给木凡的久久慰藉。
后面的几周,每当大家在院子玩的时候,新来的那个小男孩却总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不作声也不加入。木凡小时候自来熟的性格想当然地便把这理解成了是想加入却害羞的意思,于是正在玩泥巴的手一把撸过人家“你来帮我捏个大门,我俩造个城墙抵御他几个敌军的攻击。”
男孩微微讶异,看了看木凡满是泥的手在他衣领上留下的黑指印,虽然缓慢却还是在他旁边蹲下,对着一坨泥巴开始动起手来。
“哟,老大还找了个弱鸡帮手。”旁边的小伙伴们开始嬉笑起来。
“少废话,这是我手下新封的龙骑卫,放马过来吧。”
木凡私以为小朋友的友谊就是来的这样简单,那天的“攻防大战”虽然到最后完全演绎成了丢泥巴大战,但夕阳下的大家的笑脸都是那样明艳真实,丝毫没人在意满身的泥和一头的汗。
“屿森,该回家吃饭了。”一道清润的女声传来,女人从楼上窗子里探出头来喊男孩。
“阿凡,你也回家吃饭喽。”外婆也来喊了。
随着各家都来喊孩子们吃饭了,大家便意犹未尽地带着一身泥散了,只是从那时起木凡身后便跟了条小尾巴,不吵也不闹,但木凡去哪混他都是在后面跟着的。
再后来吧,叫“屿森”的小男孩很自然地也进了灵溪小学一年级就读,木凡觉着那时的自己,不说关怀备至吧,还是对这个小自己一级的小朋友照顾有加的,可不知怎么后来高中再见面,两个人的关系却成了那样。
“小凡,发啥楞呢,赶快把客户带VIP室呀。”稀牙婆一嗓子瞬间把木凡从遥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木凡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听着这人名字直接发呆忘了正事,完全忽视了人家说的“是银宇的”,要知道银宇国际那可是当今商界任谁听了都得震一震的名号,集团旗下子公司涉猎房地产、商区、文旅等多个行业,以前多是在北方京市发展,近来听到风声说要来南边发展,灵溪市中心最高那楼听小道消息说便是银宇定下的位置。
但奇怪这种头等好事居然能撞上自己所在的支行,因为对于金融机构来说,这种大集团业务一般都是多家大行上门争抢,走高位营销路子来的,但也没听说自己所在的行谁有这通天的本事呀。
“请随我这边来。”奇怪归奇怪,但对于这等大事定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的。
落座后,没有多余的寒暄,对方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开口“我是银宇南区的财务总监徐志意,这是我们集团总部向总及行政助理杨助,可能对于集团落户灵溪的事情大家已有耳闻,经多方考虑,我们有意向选择贵行作为开户行,今后所有金融业务往来也主要考虑与贵行合作。”
木凡心里一惊,他不清楚向屿森这个“向总”在银宇集团内部是什么级别的“总”,毕竟大的集团有各式各样的“总”也是很正常的,但更迷惑的是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虽然她所在的星源支行是本机构最大的网点,可全市这么多大行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轻易砸他们头上了。
要知道这种级别的公司,主账户的开户行那必是各大金融机构的兵家必争之地,更别说刚刚徐总监说的是所有金融业务都是考虑从这边走,那资金量之大可是难以估计的,并且如果做通了渠道那今后支行的业绩可就不仅是好看那么简单了,毫不夸张地说星源支行各类业务都将因为这次合作,在原来的基础上直接起飞,刚刚稀牙婆所说的各类指标达成根本就不足挂齿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来得太轻易的总让人起疑,这样的事情没去大力营销便自己撞上门来可是闻所未闻,更别说是集团职称级别里带“总”字的人亲自下榻他们这小小支行了,任木凡再怎么小白也是不敢轻易相信的,更别说混迹江湖已久的稀牙婆了。
“真是太太太感谢贵公司的青睐和选择了,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提供最优质的金融服务让贵公司满意。”稀牙婆已经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容“只是还想详细了解一下,咱们集团这边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和想法。”
终于,从进门就随意坐着,从未吱过声的向屿森有了动作,他一手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修长的指尖没规律地轻扣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也似乎仅仅只是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