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离阿姆斯特丹中央火车站，时间已经很晚了。

    一路狂奔的顾暄赶在最后一刻蹿入车厢，坐在最近的座位歇了足足十秒，才从险些错过列车的惊险中缓过神来。

    翻背包找水喝时察觉少了一把雨伞。

    折叠雨伞是他这次来荷兰参加书展的纪念品，上面集齐了几乎所有参展作者的亲笔签名和涂鸦。

    顾暄一阵肉疼。

    刚才偶遇一家旧书店，待得太久，不仅忘记了雨伞，也差点错过列车。

    返回去找是不可能了。

    车子已经载着他，把梵高的故乡荷兰抛得远远的，朝另一个国度狂奔。他会在两小时后到达比利时的首都、欧盟总部所在地——布鲁塞尔。

    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小镇风景，他突然想起一首老歌。

    在那首粤语歌里，声线低沉的男子这样旁白：

    “离开书店的时候，我留下了一把伞，

    希望拿了它回家的人，是你。”

    而顾暄知道，无论把它捡回家的人是谁，都不可能是心里想的那个名字。

    不论是谁，希望他/她能珍惜那把伞，这样就好，顾暄想。

    他的心情从懊恼转为怅然，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在名为“LCY”的文件夹下，新建文档，专门用来记录即将开始的旅程。

    LCY是“李澈云”三个字的首字母拼音。

    这个文件夹存在了多久，顾暄就喜欢了李澈云多久，单向暗恋。

    几年下来，他已经习惯默默地获知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再秘密地往文件夹里更新。

    滴滴点点，像是不定期写几笔的手写信。

    文档名称直接写今天的日期，把在书店拍的照片导入其中。也上传了雨伞的照片，伤心地在旁边配了弄丢后的哭唧唧小表情。

    继续往空白界面上写写画画。

    明天去哪呢？

    顾暄握着绘图笔，在平板上画涂鸦。

    左边画梵高那幅著名的《星月夜》，有旋转的星云和扭曲的松林。一个小箭头划拉开，指向右侧的撒尿小男孩雕像——布鲁塞尔城市的地标。

    寥寥数笔，贵在传神，将所绘事物的特点展现得恰到好处。

    又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表示在做抉择。

    是在问自己，可也没有必须要一个答案。

    顾暄是想来买巧克力，但也没具体安排到每一天的行程。

    他不是非做旅行计划不可的人，比起四平八稳的预案周详，顾暄更喜欢随意兴起的遇见。

    随便逛逛好了。

    反正就他一个人，看到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明天当场再做决定。只要会去巧克力博物馆和手工巧克力店就行。

    午夜时分，顾暄才找到预定的民宿。

    一路上折腾得够呛。

    拽着行李箱爬窄小的楼梯，没留神箱子把人带得磕了下，好不容易才进了异国他乡的临时家门。

    他一边收拾，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大一新生入学时的场景。

    当时笨重的行李箱在摔倒地前一秒，被一只好看的手稳稳扶住，那人便主动帮顾暄送行李到宿舍，是同校建筑学院的学长。

    ……李澈云。

    这是今天顾暄第二次想起他了。

    索性翻翻秘密文件夹看。

    那时的照片肯定是没有的，一开始是偶尔写几行日记。后来，这个名字，不知怎么地，就慢慢多了起来。

    顾暄点开笔记文档app，文档自动跳回到最近一次更新的位置。

    ？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退出文档，重新点开，再确认一遍，的确是这个文件没错。

    只是，在列车上编辑过的文档最末尾，明明白白多出了一行。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