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物理学家走在路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一边打理着西装领带，一边嫌弃地垂下眼眸——

    那是一具难看的尸体，血肉模糊。他隐约能看出死者身上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校服，绿色的校标倒未染血色。

    物理学家擦擦自己刚刚撞到的皮鞋，又凑近几步观察起来。死者容貌难辨，稀烂的身体旁，却垂着一只完好无缺而攥紧的手。

    他隔着手帕，从僵硬的拳头里抽出了一团纸。血与浓浆在做布朗运动，物理学家发现这是一张高中物理试卷，出卷的人恰是他自己。

    从牛顿定律到广义相对论，从万有引力到磁场大题，试卷上的笔记显示着一个学生屡试屡败的答题经历。

    “我知道，我出得很有水平。”

    物理学家轻笑，看到运动学大题里有一条被写下的动量定理，心说不行，还得再难些，你们都不能窥视物理的深奥。

    他转念一想……

    卧槽。这是死人。死人手上拿着我出的物理试卷，难道是我干的吗？！

    他有些异样的兴奋，原来我伟大脑海里所藏的知识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他又有些害怕，收拾的公安会不会因此找上他……

    “咔。”

    手腕上产生的支持力打断了物理学家的思绪，他看到一个光滑的银色圆弧在他腕上完成了闭环，还反射着太阳的光。

    ——手铐拷上了。

    “见尸体不报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私藏证据。”两杠三花肩章的年轻人从物理学家的手帕中夺过试卷，“带回去审。”他示意队友上前，顺便摘下手套将其与试卷一同交给身后的法医。

    警局。

    物理学家坐在了审讯室里，心砰砰跳，上下唇瓣好像弹簧振子，一张一合。

    他听不清前面的警察在问他什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的脑子里闪过牛顿，伽利略……

    哦，伽利略，望远镜烈日灼烧的伽利略！啊，哥白尼，十字架上被行刑的哥白尼！他，他如今也要因为掌握真理而遭遇劫难了吗？！

    他将像物理的先贤，为科学献身但被世人永远铭记！

    “先生，问你话呢？”

    哥白尼，他是21世纪的哥白尼……

    “喂——”

    物理学家骄傲地睡过去了。

    “……”小警察从业以来第一次见到发呆半小时还在审讯室睡过去了的嫌疑人，他深感自己的无能和物种的多样性。

    门被打开，队长拿着法医出的报告走进来，“学习压力太大，跳楼了。”他看了两眼倒在审讯位上的物理学家，说，“没他什么事，放了吧。”

    年轻学子的尸检报告在桌上放着。

    “……他死前手里拿的，是一张物理试卷。”队长先打破了沉默。

    “现在的学生……唉，太不容易了。”

    “我看上面的题——对天体的椭圆轨迹放缩成圆求万有引力、物块受38个变力的受力平衡、三维空间非匀强磁场中粒子的运动轨迹……咱以往有这些吗？”

    “……我应该没学过这么变态的。”

    队长拍了拍尸检报告苦笑道：“下辈子别碰物理了。”

    与此同时，物理学家做着美梦。

    他看到苹果树下的牛顿在思索，他伸手接住了那将要落到牛顿头上的苹果，他问牛顿，他的成就是不是很高了；牛顿走出了他的视线，踩烂了地上所有的苹果。

    他看到正在泡澡的阿基米德，他为他接住溢出浴缸的水，向阿基米德炫耀他对物理的理解——他出的超高难度高中物理题；阿基米德穿好浴袍从水中站起，给了他水灵灵的一巴掌。

    他看到奥本海默听着收音机里原子弹爆破日本的新闻发呆，他还没开口，就被奥本海默投进了核裂变的反应炉里灼烧……

    物理学家拖着焦黑而稀烂的躯体，见到了爱因斯坦。

    “物理是世界的真相，物理是生活的思索，物理是造福人类的基底——不是纸上花里胡哨的题目。”爱因斯坦杀了他。

    他从高楼上坠下，他手里紧握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物理试卷，他完全失重，他加到了光速，他被引力撕裂——

    物理学家落在地上，变成一具难看的尸体，血肉模糊。

    哥白尼被他绊了一下，抽出他手中的试卷，焚成了灰烬。

    物理学家醒了，双眼空洞。

    从此世界上少了一个物理学家，多了一个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