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凉的液体倏然滑落在额头。

    “嗬——”

    江乐言倒吸一口冷气。

    心脏卡在嗓子眼里,咽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强风呼啸而过,窗户被震得咔咔作响,像有人在窗外相互推搡着想进来似的。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听见自己杂乱的呼吸声。

    她颤抖着无力的手摸向额头,指尖碰到一小片冰凉、软腻的液体。放下手,在恍惚的视线中,她看见泛白的指尖上染着一点透明汗珠。

    江乐言舒展出一口气,是冷汗,还好只是冷汗。

    越过指尖,她再次看向那部安静躺在被子上的手机,屏幕被砸得四分五裂,机身严重扭曲。

    一切,不过是因为早上的一通电话。

    更准确来说,是梦里的那通电话。

    不过她已经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了。

    09:21

    “嗡嗡——嗡嗡嗡——”

    江乐言被持续了快三十秒的手机震动声吵醒。

    工作两年,她已经练就了不会被让人心脏骤停的闹钟吵醒,却能被手机来电的震动声吓得弹起的神功。

    伸手在床头胡乱一抓,她睁开一只被眼屎糊住的眼睛,朦胧确认来电人后,忍着浑身的滚烫和乏力,扶着昏沉的脑袋,清了清嗓子。

    “喂,Cathy总?”

    她就职一家中小型设计公司,说直白点就是个总人数只有三十多的小作坊,没有任何国际业务,却偏偏要搞一堆乱七八糟的英文名。

    不过,也有的公司使用的是花名,朋友吐槽,他们办公室里有叫芋圆、椰果、奶冻的,乍一听以为是家开在写字楼里的奶茶店。

    江乐言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打工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Lynn!今天要寄给客户的那些周年礼物清点好了没有?楷岩公司的刘总那份要再加两瓶纪念酒,上午必须寄出去!”

    领导尖锐且有些神经质的声音刺入她耳朵。

    江乐言蔫蔫回复:“我今天早上五点多就请病假了,都快烧到39度了,没法去公司。”

    对面却很不耐烦,越说越歇斯底里:“有困难不会自己解决吗?为什么不提前请假?现在大家都在外面出差,今天必须把那些礼物寄出去!”

    有病吧?那要是今天在路上出车祸了,也要提前一天申请病假吗?

    江乐言深吸一口气,冷静对她说道:“我先联系一下Karen,他今天应该在公司。”

    “Karen?市场部那个新人毛手毛脚的,上次活动搞丢了十多万的物料,你觉得他能做好吗?你有没有脑子?”

    好好说话会死吗?

    江乐言脑子嗡嗡的,忍住脱口而出的吐槽,闭上眼睛和她掰扯了会儿,最终以先联系公司其他同事帮忙处理,实在不行她就先去公司寄完东西再回来休息为结论,挂掉了这个让人烦躁的电话。

    被这么一吵,江乐言也睡不着了,她卷在被窝里联系还待在公司的两三个同事,不过都被婉拒了。

    她叹了口气,把被捏得滚烫的手机放回去,又重新测了□□温。

    ——37.6度。

    而且,身上也没有清晨那时的酸痛了。

    江乐言翻了个身,心想就算今天打死不去公司,天也不会塌下来。

    但是今天是周四,下周就是公司周年庆了,算上物流时间,如果耽误的话确实不太好交代。

    这该死的责任心!

    她懒洋洋起床洗漱后便准备出门。

    手才将将搭在门把手上,身后就传来异响。

    “啪嗒——”

    挂衣架上的雨伞毫无预兆地掉下。

    浑身乏力的江乐言只回头看了一眼,懒得把它捡起来,推门而出。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再出门。

    处理完工作已经是中午一点多,简单对付了午饭后,江乐言步行到附近的诊所打点滴。

    透明的药液顺着针头流进血管里,在她身体里凉飕飕循环着。

    江乐言盯着点滴匀速落下,眼神却空荡荡的。

    放在身侧的手机疯狂震动,各种工作群消息狂轰滥炸,客户的要求,同事的吐槽……

    工作以后,手机和电脑都变成无比恐怖的东西,像是全天候24小时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机轰炸。

    有段时间,江乐言甚至看见它们就忍不住犯恶心。哪怕是生病发烧,也逃不过领导歇斯底里的发疯。

    不过现在就很好,安安静静地待在诊所,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世界又突然变得简单又纯粹。

    盯久了以后,眼睛有些酸涩,她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眼神和坐在药柜背后的中年医生撞了个正着。

    那是讨好又侵略的眼神。

    背后猛地起了一串鸡皮疙瘩,江乐言感到很不自在,随即骂了一句:“你有病啊!”

    像是得到奖励般,男人得意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然后低头继续玩手机。

    江乐言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

    手机还在震动不停,她不想再看那个男医生,只好摁亮屏幕一一点掉微信里面的红色消息提示,然后在小区楼群里看到了一个通知。

    ——7号楼两部电梯正在维修,将于今天下午五点半前维修完毕,请大家合理规划出行安排。

    江乐言有些烦闷,本来想打完针回家休息,这下只能回公司先待着了。

    打完针后,她没多在诊所逗留,拿了药后就赶紧回公司找了间休息室,躺在沙发上就睡了。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响声,江乐言却莫名被吓得睁开眼。

    周围静得能听见她心脏蹦蹦跳的声音。

    黑云争先恐后地堆在窗外,风呼啸着卷起地面的碎屑在空中张牙舞爪,宛如末日。休息室里一片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江乐言打开手机,突然亮起的屏幕晃得她眼睛生疼,白光惨淡地照在她脸上。

    ——16:21。

    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她关掉手机屏幕,拿起桌上的杯子起身走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因为领导们都出差了,之前留在办公室的人索性都提前回了家。江乐言穿过一排排无人的工位,到走廊一侧摁亮开关。

    空荡荡的工作区里,冷白色的灯光一排一排闪动亮起。

    不知为何,江乐言觉得今天的办公室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虽然以前也有过独自一人待在公司里的经历,不过现在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走到茶水间倒掉杯子里漂浮着灰尘的水,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

    突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江乐言猛地被吓了一跳,手里一空,水杯哐啷砸进水槽里。

    背后是一扇通往楼梯间的门,偶尔同事们会去外面抽烟,不过今天中午就已经被锁起来了。

    她连忙关掉水龙头,转身看向那扇被敲得震动不已的门,门把手处被外面的人不停地拧动着。

    江乐言有些心慌,大声问道:“谁啊!”

    “快递!”门外传来一个暴躁又粗哑的声音。

    门把手微微震动,窸窸窣窣的。

    他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江乐言偷偷咽了一下口腔里疯狂分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上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

    她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冷气,猛地回头。

    还好,只是不小心撞到洗漱台。

    她警惕地看着那扇门,冷静了会儿,才朝对面说道:“这扇门的锁今天坏了,明天再送吧!”

    “不行!这是加急快件!”门外的男人依旧试图暴力开门。

    “你别再搞门把手了!搞坏了要照价赔偿!”江乐言焦急说道。

    对面没有理会她。

    “这样吧,你放楼下快递柜里!你再弄等会儿门就坏了!”

    对面像是放弃了跟她沟通一般,疯了一样继续试图开门。

    “你再这样我喊保安上来了!”

    说着,她立刻拨打电话,并打开免提模式,把音量开到最大。

    仅一瞬,门外的声音倏然消失,震动的门也马上恢复了平静。

    江乐言握着手机愣愣站在原地,听筒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她张了张嘴巴,然后声音紧绷地说道:“8楼S&R设计公司楼梯间有可疑人员试图窍门进入,你们赶紧派人过来查看一下情况!”

    “好的女士,我们将马上派安保人员过来检查,请您锁好门,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挂掉电话,江乐言立刻找了几个放着杂物的箱子堆在门口,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往公司前台跑去。

    万一那个人从正门过来怎么办?

    自动玻璃门外一片黑暗,只有电梯按钮发出淡淡的红光。

    这道门需要人脸识别或者刷卡才能进来,目前还算安全,不过她不敢再在这层楼里待着了。

    她拿上自己的背包,转身就要摁开自动门按钮。

    “轰隆隆——”

    厕所里突然传来一阵冲水声。

    还有人在公司?

    江乐言顿住脚步,万一她走了,同事遇到那个奇怪的快递员怎么办?

    反正保安马上就上来了,要不还是过去提醒一下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撤回了即将按住的开门按钮,转身就朝厕所走去。

    江乐言走到厕所门口,发现女厕那边的灯居然亮着。

    她松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有人吗?”

    公司的厕所只有两个坑位,两扇门都紧闭着。

    没有人任何人回应。

    她有些犯怵,继续问:“谁在厕所里?”

    依旧没人出声。

    江乐言走过去,小心翼翼推开靠外的第一扇厕所门。

    ——没人。

    走向另外一边,门是虚掩着的。

    她凑过去,透过门缝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流水缓缓从蹲坑里淌过。

    刚刚有人在这里上过厕所,然后出去了吗?为什么她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江乐言有些纳闷,准备关灯回去。

    “轰隆隆——”

    猛地,她身后又传来剧烈的冲水声,在空无一人的厕所里显得格外恐怖。

    神经紧绷的江乐言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魂都快散了。

    她百分之百确定,这里没有任何人。

    但刚刚的冲水声好像是从最外侧的隔间里传来的,她挪到门口不远处,半开的门里一片空荡荡。

    是冲水器坏了吗?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什么都没有。

    江乐言把视线转向身侧的镜子里,看见脸色惨白的自己,头上不知何时布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半眯着眼伸手去拿抽纸擦脸。

    ——没纸了。

    她就着手背抹了把脸,弯腰拉开洗手台下面的柜子。

    这一拉,江乐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她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了。她本能地想往后退一步,像是被人当头一棍般,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直接和它面对面。

    柜子里有人。

    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被生生折叠成诡异的姿势塞在柜子里,狰狞到难以辨认的面庞上,黑洞洞的嘴里流出暗红的血液。

    血滴答落下,慢慢汇聚成一条血线,像河流一般淌到她身前的空地上。

    宛如无言的邀请。

    江乐言浑身汗毛直接炸开,迟钝的嗓子终于跟上了这个惊悚的画面,发出尖叫。

    “啊!!!”

    然而,厕所里却回荡起一个鬼气森森的暗哑叫声,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凄厉嚎叫。

    不,不对!

    江乐言瞳孔紧缩,崩溃地捂住嘴巴。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泪水从她眼里争先恐后流出来,混乱地从她掌心里逃出滴到地面。

    这时,凝固住的血液猛然向脑袋奔涌,被暂停的时间与空气像是被按下开关,突然流动起来。

    江乐言终于反应过来,她颤巍巍站起身,拉开门逃出厕所,撑着发软的双腿跑到大门,摁开自动门按钮,冲到电梯前一通狂按。

    “啪——”

    江乐言惊恐地回头,身后通明的公司,灯一排一排熄灭,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前只有电梯按钮和楼层显示器发出微弱的红光。

    她双手合十,祈求电梯能快点到来。

    数字正缓慢跳动。

    ——4楼

    ——5楼

    ——6楼

    ——7楼

    ——8楼

    “叮!”

    江乐言从祈祷的双手中抬起头。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个脸色灰白的快递员,站在电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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