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节车厢乘务员请注意:车站已经检票了,请打开车门迎接旅客上车。”
播音女腔响彻整个候车室。
“嗯…那请问我明天可以上班了吗?”萧将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朝火车检票区走去。
上了火车,萧将麻溜地把行李全部放好,还没来得急喘口气,电话就又打过来了。
“刚才忘记问了,你几岁啊,没过十八不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粗糙苍老的男音。
嘶……
萧将心想,16四舍五入一下不就20了吗?
“满了。”萧将痛快地应了一声。
那粗糙苍老的男音又在耳边响起,萧将不自觉地歪头离远了些听筒,虽然隔着电话,但他总感觉那中年男人会吐口痰出来。
“那好,明天早上七点,别迟到。”
挂断电话,萧将终于从四肢绷紧的状态中解脱,他整个人松软在座位里。
累死了——
他在心里怒吼一句。
萧将点开手机瞥了一眼。
现在是八月中旬。
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
而他,现在就已经坐上了前往学校的火车。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穷。
萧将是乡下来的小子,他脑袋瓜子还算聪明,中考考得不错,抢到了城镇里重点高中的指标名额,所以就来了城镇读高中。
但是学费就成了另一个问题。
萧将家也不算穷,吃得饱也穿得暖,但是吃不好穿得也不好。
简而概之,就是生存得下去,但是生存得不咋体面。
之所以提前十几天来学校,一是想趁着时间赶紧找好工作先把学费钱赚到,二是错开人们车峰期,这样车费便宜点。
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虽然是软座,但是萧将还是觉得自己的屁股被颠得麻麻的。
下了火车,萧将看着自己面前的城市,一时间愣了神。
这里没有一望无垠的草地,没有像驼峰一样一起一落的无限延长的山际,没有他家里随处可见的七八米高的大果树。
耳边突然挤进来很多很多嘈杂的声音,这是他在乡下没有听过的。
小时候他觉得没有任何一栋楼会比自己经常爬都爬不上树巅的大树高,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广州塔,高得耸入云端。
萧将心脏自顾自地蹦了起来。
“往前走60米左转…”萧将听着导航,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巷子跟常年不见阳光似的,本来烫得人发昏的烈阳和嘈杂的人流声全部被隔绝在外。
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阴冷湿暗的世界,随处一个转角都可以见到一个垃圾堆,丢垃圾的人似乎没有绑紧袋口,垃圾都散落出来,散发出酸臭的气味,稍稍走近,苍蝇就都飞出来,那片水泥地走过都觉得有油水黏在鞋底。
萧将看着这一片的环境,突然觉得这房子租二百一个月还真是应证了那句“一分钱一分货”。
两分钟后,萧将站定在一扇生满铁锈疙瘩的铁门。
萧将勉强可以看出面前这位生前应该是一扇绿漆铁门。
萧将觉得打开这扇门根本就不需要钥匙,因为它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伸脚往那门轻轻蹬了一下,门就发出“duang~duang~duang~”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往后退开。
一股霉味儿瞬间充斥萧将的整个鼻腔,呛得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靠!”萧将忍不住骂了声。
没关系没关系,气出病来无人替。
萧将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就要搞大扫除,毕竟今晚可就要睡这了,明早七点还要去厂里搬货。
丁零当啷一通收拾之后,萧将终于是可以坐下休息了。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萧将心里想着,下意识就抬头朝门外看去。
但是看不见月亮,因为都被高楼挡住了。
以前看到月亮挂在枝头,就知道大概几点钟了,但是现在不行了,这里没有树,也没有月亮。
萧将站起身,扬手拍了两下自己的短袖。
他两步跨出门槛,打算出门简单解决一下晚饭。
没走两步萧将就被某个不知名的东西拌了下。
萧将叹口气,解锁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路前进。
又是以左拐右拐这一种神奇的姿势走出了这条阴冷的巷子。
萧将初来驾到,手是离不开手机导航的。
“前方前进60米,即可到达目的地”
既然快到了,就不看导航了吧。
他将手机插进裤兜儿里,抬起头,蓦然,视线措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看见围墙上突兀地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碎发之下是那双微微扬起的,装着碎光的如银河般的眼睛。
“你是要去前面的那个烧烤摊吗?”
少年的声音青涩爽朗,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期待。
萧将愣了一瞬,回了句:“是。”
“那你能帮我带一份吗?”少年说得急切,“可以吗?我给你跑腿费。”
虽然这个请求并不过分,自己也完全有时间帮他,但是萧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你不能自己去?60米就到了,不远啊?”
少年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刷一下遮住了眼睛里的光。
萧将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
叫一个陌生人带饭,应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我可以帮你带,”萧将低头撇了眼手机,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二十分钟后给你?”
少年咧嘴笑了,“好啊,我那阵子也趴在这。”
萧将抬脚往前走了,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黑蒙蒙的,连月亮都是又弯又细的,星星都找不到几颗。
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