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快起来，今天可不能迟到。快点，早饭都做好了。”

    乔希被李向东的敲门声惊醒，听见脚步声朝厨房移动远去。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思绪逐渐从梦境里抽离，乔希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从今天开始，新的学校新的同学，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然而，这并没什么值得期待。

    “到了学校先看自己的分班，你爸上周找关系打听了，一、二、三班都是实验班，按你的中考分数，肯定是分在这三个班里的。你到了学校先在这三个班的名单的里找，如果没有就问下老师……”

    李向东说着，把早饭端上桌：“你爸也是，让他打听个事碍口识羞的，都问了分班了也不多问一句究竟在几班。让他早上请假一起送你去学校也不答应，工作上的事都要紧，再要紧能比你上学重要嘛……”

    乔希迅速把馒头塞进了嘴里，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李向东把桌上的牛奶朝乔希推了推：“吃完收拾下出发了，我去换衣服。送了你我还要去医院给你外婆送饭。”

    路上李向东开着车又忍不住唠叨起来：“高中是最关键的三年，等这三年熬过去了，你跟我就都解放了。高中要是懈怠了不努力，连回头路都没有……你们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压力大很多，但也没办法呀……”

    乔希拿着手里的耳机，反复摩挲，她想用音乐隔绝母亲的唠叨，却始终没有戴上。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乔希立马说了再见下车，把李向东的嘱咐用人群隔绝。

    -

    锦城五中。

    公告栏前围满了学生，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寻找自己新的位置。

    这些陌生的面孔中，即将有一部分成为乔希的同学。

    她不在乎，他们的交集只有三年，三年后又是一场各奔东西。

    毕竟，再亲密的朋友，也会不辞而别。

    乔希站在一边，塞着耳机阻隔人群的嘈嚷：“是怎样的人我都不了解，爱的绚丽是张模糊的脸……”

    终于等人群散了大半，乔希找到空位凑上前去。

    一班、二班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看向三班的名单，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名单的第一行，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

    学号9150501130301，姓名赵子珩，性别男。

    一瞬间，乔希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又是小学的走廊。

    又是她值日的那天。

    一群男生迎面跑来，为首的男生嘻嘻哈哈，差点撞到她。

    好在男生反应及时，闪避开与她擦身而过。

    那句“不准乱跑”乔希没喊出声，她紧贴着墙躲避，再回头时，只看到男生后脑勺上留着一条很细的小辫子。

    她听到紧随其后的男生叫嚷着：“赵子珩！别跑！”

    一群人就这样朝楼下奔去，毫无纪律。

    耳机里清冷的嗓音继续歌唱：“也许这终将会是个情节，解不开，任其纠结……”

    片刻走神后，乔希忽视心里的异样，继续查找。

    她的名字静静地躺在三班一长串名字的中间位置。

    嗯，也在三班。

    乔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

    教室里已经到了大半的同学，有相互熟识的，打着招呼。

    乔希小心地环视，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朝着第二排的空位走去：“同学，这里有人坐么？”

    女生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起头打量了乔希几秒，随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有，你坐吧。”

    这个短头发的新同桌，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不知怎的，乔希觉得她像一只温顺粘人的黑色小猫，此刻正摇晃着长尾表示友好。

    乔希心生好感，紧张的神经微微松弛。

    “我叫曹安，曹操的曹，安乐的安。你呢？”曹安侧身注视乔希。

    “乔希，唔，大乔小乔的乔，希望的希。”乔希避开曹安的目光，在书包里假装翻找。

    曹安一手拍在桌子上，靠乔希却更近了：“哈哈，曹操和二乔，还挺有缘。你初中哪个学校的啊，班上有你认识的么？”

    “盐中。嗯……可能有同校的，但我不认识。”乔希回答。

    “哦，我初中部直升的，那边那几个，还有后排那几个男生，都是我们初中的。我还有个发小在五班，以后介绍给你认识。”曹安转动着手里的笔，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你中考多少分啊？”

    “635，”乔希迟疑了一下，“但是有10分是市三好的加分。”

    “哈哈，我是美术特长生，加了20分才613。三班是这届的火箭班，全是学霸，我要是不加分可能就在其他班了，要是能分到五班还挺好的。”听得出曹安确实很惋惜。

    “诶你会游泳吗，我们学校的泳队是全省最有名的，我们这个教学楼后面就是游泳馆。我初中的时候，一到夏天就很羡慕那些泳队的同学，每天下午不用上课，全泡在水池子里……不像我们画室，风扇就是个摆设，又闷又热……”曹安话很多，不停地给乔希科普五中的各种八卦趣事。

    乔希时不时地嗯一声，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教室门口，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看见什么。

    -

    聊天的空档同学基本到齐了。

    一个中年男老师走进教室，他瘦瘦高高，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文件夹，脸上挂着笑。

    因为太瘦，他笑容牵动脸上有些松弛的皮肤，形成了一个很深的沟壑。

    大家逐渐安静下来，老师开口道：“第一天读高中都很兴奋啊。我就不兴奋，我都读了二十几年高中了。”

    堂下一阵嬉笑。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文才，我没什么文采，也不教语文，我教数学。”

    又是一阵笑声。

    趁着大家哄笑，乔希小心地看向周围。

    快五年了，他应该变化很大，但也可能，只是同名同姓。

    “我们先点个名，点到的同学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两三句就行，我们就走个流程。”文才说着打开文件夹。

    乔希心里一紧，听到文才喊出了第一个名字。

    “赵子珩！”

    乔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迅速把整个教室扫了一遍，没人站起来。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都等着赵子珩回应。

    文才又喊了一遍：“赵子珩！”

    还是没有人答应。

    文才把名单拿近又仔细瞧着：“是叫这个名字啊，我还是识字的。看来这位同学还在过暑假，忘记来报道了。”

    大家正笑着，后门被人推开，一个男生猫着腰闪身进了教室。

    文才眯了眯眼，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位迟到的同学，该不会那么巧，你就是赵子珩吧。”

    男生直起身来，一对桃花眼带着笑，坦然地看向文才：“啊对，哈哈，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子珩身上，几个女生小声地发出惊呼，窃窃私语起来。

    曹安没忍住，扯了扯乔希的胳膊：“我靠，帅哥！”

    赵子珩个子很高，身姿挺拔，五官清隽，眉眼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和从容。他穿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手臂露出来的地方可以看到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在一群稚气未脱或者透着中二的中学小男生堆里，赵子珩太特别，太引人注目。

    其实不用曹安提醒，在看到赵子珩的刹那，乔希像是被人打开了所有的感官毛孔，周围女生的私语和男生的哄笑都变得十分清晰。

    嘈杂声中，这张脸和走廊里的小男孩重合，仿佛发生在昨天，跑过去的也不是十岁的小孩，而是眼前的少年。

    光影重叠，记忆变得那么不真实。

    “行，你就坐那儿吧，”文才指了下最后一排的空座位，“顺便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好。”赵子珩把包随手扔在了座位上，“我叫赵子珩，初来迟到，大家别介意。我刚才是去泳馆放东西了，不是故意的。作为本校泳队的新成员，希望未来可以为校队争光！哦对，本人性别男，目前15岁，爱好画画打游戏看小说……”

    曹安对乔希嘀咕：“炸了我说，我们学号是按入学成绩排的，这位仁兄是我们这届的第一名啊。这成绩、这样貌、这身材，我靠，这还不得炸上天。我们这届热闹了……我以为学霸都是高度近视、头脑发达、四肢简单那种，啧啧……”

    乔希没搭话，只是看着赵子珩。

    他的变化很大，长高了，成熟了，但仍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小辫子没有了，标准的学生头衬得他五官清晰立体，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笑容颤动。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乔希都没注意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抓紧了掉出来的书包背带。

    赵子珩介绍着自己，可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聚焦。

    还有他脸上的笑容，乔希再熟悉不过，小时候赵子珩在老师家长面前装模作样的时候就是这种笑。

    假，不露痕迹的假。

    “好了好了，可以了，这些以后可以慢慢了解。”文才笑笑，示意赵子珩坐下，继续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