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阴的,北城初秋的风总能让人一阵哆嗦,算不上寒风凛冽,但轻轻一刮就让人觉得骨髓像被蛇嗦了一口似的,带着麻麻的阴。灰色秋天里一家装修成暖调的咖啡店很吸引人。
闫去舟把自己的一头黄毛勉勉强强扎成一个辫子,头发有些日子没有染,根部冒出了黑黑的发茬。
咖啡厅里已经打起了暖气,她围着围裙,黑色针织衫挽到小臂上。闫去舟平时也有一些健身,臂围不算小,打眼就能看到她胳膊上黑色的荆棘纹身。
门口的摇铃叮铃作响,门被推开,带着一阵冷风吹来。一缕发丝垂在镜框边,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和搅拌棒,轻轻的把头发别在耳后,抬眸。
店里进来了一个女生,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个子很高,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很白,扎着马尾。规整的穿着十三中的校服。普通到无聊的白色衬衫搭深蓝色的毛衣针织衫。也是深蓝色的西服裤穿在这双大长腿上却看着特别赏心悦目。闫去舟如是想。但是脸不太熟,十三中是他们这片唯一一所私立贵族高中,可说白了这里再怎么偏也是北城市里,到了高三关口,有钱人家的孩子大部分能出国的都出国了,人更少。
这些小年轻平时也爱来咖啡店消磨消磨,自己是店长。况且闫去舟一贯有刻意去记住别人脸的习惯。这姑娘长这么好看不可能没印象,肯定不是这片的。
“哎姐,你看这姑娘不像咱们这的啊,感觉没见过,面生。还穿着十三中的校服,那学校里不都是有钱人儿吗?学费十几万一年。难不成是暴发户?真那么有钱转来咱们这破地来干嘛?”脸圆圆的女店员搅着手里的拿铁把头凑到闫去舟前。声音很好的隐在店里播放的歌曲后面。
“怎么了,人家有钱闲得慌不行啊,平时也没看你屁事这么多。”闫去舟的声音其实不算大,可是刚播放的歌曲已经结束,在现下安静的大厅里实在有些扎耳,女生钝钝的回了下头。
单眼皮,一双眼睛有些弯弯的,卧蚕很厚,眉毛浓郁但拉的细长。银框眼镜上还带着些白色的雾气,估计是外面太冷了,乍一进来烘的。
“对不起舟姐!小的不是故意的!”
“杨萧你到底是不是傻!长那么文静一小女生说话这么j8恶心。”女生压低声音咒骂。
店员听到这话习以为常的咧嘴笑了一下,左脚绊右脚,圆润的滚去前台招待客人了。
杨萧是闫去舟的小跟班,长得呆萌可爱,一双圆圆的像狗狗一样的眼睛,脸也圆圆的。留着齐肩短发。纯纯一个软妹,当然前提是她不说话。
女生走向前台,她单肩挎着黑色的帆布包,右手拿着手机快速打字,左手指了指菜单“一杯澳白,谢谢。”语毕,抬头礼貌的朝杨萧笑了笑。杨萧一愣,本来准备随便搭两句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女生已经眼帘垂下,扭身坐进了角落。
“我的妈呀姐,看这小孩,看这劲儿!这拽这高冷,不得是打一环里来的千金啊?啧啧啧,现在的有钱小孩儿真个性啊!”杨萧又不怕死一样把她大大的脑袋瓜探到闫去舟脸上。声情并茂,语气中带着笃定和一丝丝痛惜。
闫去舟白了杨萧一眼“干你的活儿,人家点单了你还不赶紧去做,吵死人了。信不信我被你烦够了给你一拳。”
杨萧脸一绿,彻底蔫儿了,认认真真的去磨咖啡豆了。
闫去舟压低了脑袋偷偷打量这个“暴发户”少女,女孩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打字已经结束,她在包里翻着什么,手机朝上放在桌面。
她眼尖,看见了微信提示的弹窗,女孩听见声音立刻收回手,只瞟了手机一眼就甜蜜的笑了。
男朋友吧,这架势。一准儿跟对象聊天呢。
闫去舟敛回视线“杨萧,你盯一下店,我出去抽一根。”
“哎,好嘞姐。”杨萧头也不抬。
外面风略微又大了点,闫去舟在冷风中默默的掏了半天口袋。
嗯。烟没拿。
闫去舟臭着脸扒开店门,顶着门口那对刚刚目睹她出去的小情侣奇异的视线走到员工休息室,拉开自己的储物柜,翻翻倒倒良久才摸到一个形状熟悉的方体。掏出来一看,嘿。没拆封过的江南韵。
有点儿不舍得呢,放回去吧。
闫去舟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柜子翻到了底,硬是没翻着一盒,脸又臭了一分。
她就这么臭着一张死人脸打开了杨萧的柜子。毫无一点要自己去买的觉悟。
扒拉出杨萧的外套,终于在兜里翻出一盒爱喜。
没劲儿。
外面的杨萧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脱下脸上的口罩,默默换了个新的带上。
闫去舟揣着一盒没劲儿的烟走进了寒风里,她瘾不算特别大,平时也就抽着解解闷。今天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总觉得胸口憋着股闷劲儿,翻腾了半天连盒能入口的烟都没,心情更差。
她抬起右胳膊挡着风,嘴里叼着烟,左手嘎嘣嘎嘣摁了四五遍打火机。平时一摁即着的火机今儿跟萎了似的,怎么摁都没反应。
“操。”闫去舟心里那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儿,她愤而吐出嘴里叼了半天的烟,打火机随手甩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无视路人看智障一般的眼神,又回店里去了。
女孩的视线随着人影的消失而落下,落到桌面上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她心里发笑,面上不显。
这人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啊,借个火不比憋着强多了。
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掏了半天包。
闫去舟对这些一无所知,她也不是真特别想抽。那股劲儿一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她淡然,脱下刚才随手抓的杨萧的外套,套上围裙。
她从员工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走了。
闫去舟盯着窗外飘落的一片叶子,叶子摇摇晃晃,像个八旬的老人。可叶子没有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就回了故土,它飘飘摇摇,贴在玻璃窗上,与窗内的客人大眼瞪小眼,互诉着不知道多缠绵的心事。
忙忙碌碌到了晚上,杨萧下午有事提前走了。闫去舟一边在心里杀了自己这个始乱终弃的店员八百遍一边自己收拾店面准备关门。
闫去舟揉着自己酸痛的腰,拿着扫把慢腾腾的扫地。她走到上午那个女孩落座的角落,凳子上静静地躺着一盒南京和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闫去舟真愣了,她凑近端详了半天,好像那烟盒里装的是炸弹一样。
那姑娘不应该是未成年吗?哪来的这玩意?
闫去舟又一愣,一下午多少人坐这位置了,怎么就认定是人家姑娘放的呢,把人家小女孩儿往好了想不行吗,龌龊。
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脑子真是有够神奇的,身体比脑子快,掏走烟和火机就揣兜里了。
闫去舟扫完出去,给店门落锁。顶着晚上更冷一点的风,从兜里掏出一根自己上午顺出来的,没劲儿的爱喜,想起自己的打火机上午自己给扔了,只能掏上衣兜,拿出刚捡的打火机。
叼烟、挡风、打火、点烟,猛吸一口入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舒爽的盯着自己唇前明亮的一点火光,白烟从她鼻尖流出,一路向北,又在视线的不远处融进风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