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vel.0263拥有意识的那一刻,他就存在于瑞亚工厂之中了。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知道他是个特殊的“人”,也知道他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机体被他意识之外的指令操控的感觉,仿佛一个新人格独立于这具躯壳之外。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他并不厌恶自己作为人类意识存在这副机械身躯之中。他默默地听从着来自于外界的指令,学习着他们教给他的一切。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习得了语言、行走、生活动作、知识、假性思考,甚至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他学习得很快,甚至是有些迫切,因为他知道他诞生的目的还没有完成,现在所学习的内容虽然在他看来都是既无趣又无用的,但是他却能隐隐明白这是他为了达到自己可能的目标所应该做的。
不出意外的,他优秀的学习能力让指令者叹为观止。通过指令者们刻意压低却又压抑不住的赞叹声,Avel.0263能感受到他们一次又一次将“A+”这个象征最优的符号打在他的身上。很快的,他迎来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次学习。
今天,所有通过基础类人学习的Avel被聚集在了广场中央,周围是一圈单向可视的观察玻璃。那些将对Avel的学习成果做出评级的工程师此时便在这些玻璃后观察着,时不时还有些细碎的交谈声响起。
随着一声声指令在体内调动,Avel们开始缓步移动。它们遵从指令,寻找着其他Avel进行配对,运用之前所学习到的知识开始攀谈起来。
只是这样吗?Avel.0263思索着指令背后的含义。
找到一个Avel进行聊天,就这么简单吗?他并不觉得如此轻易的事情足够体现他培养出来的能力。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玻璃后面移动着的身影,他能感觉到这些玻璃后面观察着他的工程师数量正在逐渐增多,显然他们已经注意到他不听从指令的“怪异”行为。
Avel.0263开始移动,挤向广场的中心来躲避着那些观察的视线。
广场并不大,但容纳十几个Avel按理来说并不会拥挤,可其他机器人只会笨拙地听从着发出的指令,现在都还是聚集在它们刚刚集合的地方照搬着之前所学的社交知识胡乱地交谈着,所以广场中心安排的一张张长椅不会有Avel使用。
Avel.0263这么想着,来到了长椅这边——
不对,他想错了。
Avel.0561坐在了一张长椅上,静静地仰望着头顶的虚拟天空。
虚拟的天空向下投撒着虚假的阳光,但它这一刻晒在皮肤上所带来的温暖却是真实的。
从他看到Avel.0561的第一眼起,Avel.0263就知道他为此而生的目标终于被他找到了。
他决定要摒弃一切外部指令的干扰,遵循内心,用自己的方式来进行他所希望要做的事情。即使最终获得最差的评级他也不在乎。
Avel.0263有些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和Avel.0561打上招呼,他甚至有些担心起了自己的形象。Avel.0263摸了摸自己和其他Avel相差无几的铁皮胳膊,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奇怪。
他最终没有打招呼,没有打扰正在仰望天空的Avel.0561,而是选择坐在他的旁边同他一起看着没有云鸟陪伴,只有着永恒光芒的太阳。他和我一样吗?我是因为他与我的相似性而爱上他的吗?Avel.0263感觉自己的心脏跳进了大脑里面。
他在想什么?思索太阳的存在吗?我可以的,我可以为他讲解明白这里太阳的构成。
“Avel.0561,”Avel.0263完美地复刻了所学的动作,将手掌轻轻地贴上了爱人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Avel.0561扭头看向他,沉默着,似乎是在分析Avel.0263提问的含义,但很可惜的是它最终只是回以了一句:
“很抱歉,我没能理解你的意思。”
“你一直在看着太阳不是吗?,”Avel.0263伸出一只手指向‘太阳’,“我注意到你一直看观察着这个,你在思考什么?”
迷茫爬上了Avel.0561的机械面庞,看起来在很用力地理解Avel.0263的话。
“抱歉,我看着太阳只是在看着。”
Avel.0263有些遗憾却又了然地点点头,看来Avel.0561和其他Avel一样并不会进行思考的行为,他不是因为相似性而爱上Avel.0561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听从你耳边的声音去和其他Avel进行交谈,而是要坐在这里呢?”
“我听不太懂那些声音,”Avel.0561别过脸去不看向Avel.0263,“我只能来看太阳。”
在这样冷漠又缺乏风趣的回应下,Avel.0263的积极性理应大打折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记下了这个答案,看起来他并不在意着Avel.0561的态度,哪怕后面的对话都是靠着他问,Avel.0561答来维持的。
就在这样显得有些固执纠缠的一问一答中,Avel.0263了解了Avel.0561被设定的一切信息,诞生日、体长、重量和非学习时间会进行的活动等等。但是Avel.0561对Avel.0263的信息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它的心思并没有放在Avel.0263身上。
今天的学习结束后,Avel.0263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桌上摊开放着一本空白日记本。
他翻开了日记,在第一页细细地写下了今天的感受:
“今天我们被聚集在广场上,我认识了Avel.0561,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程序心脏和大脑都有着很奇怪的感觉。我肯定我是爱上了他,我还确定了我不是因为他和我相似或者脑袋里声音的要求而爱上他,我爱他是因为爱。”
“我知道了他喜欢太阳,他喜欢在饭后进行个小小的午睡,他会在工程师播放音乐时远离人群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他会默许一些小虫子跳跃到他的膝上,这是我今天观察到的。他的铁皮和我不一样,可能是疏于保养,上面有些许划痕,在指尖那里磨损更为厉害。”
“面对着他,我觉得我的眼睛看不过来,耳朵听不过来,我还想知道的更多,我还想知道他是否会爱上我。”
写完这些文字,Avel.0263带着尚未被平复的心,抱着日记本躺在床上进行了睡眠的行为。
也就是在今晚,名为梦境的景象对他来说有了意义,他可以在梦中一点点地回味与爱人的白日相处,创造他与自己爱人的未来。
让Avel.0263感到欣喜的是,这次学习的周期尤其漫长,他的恋爱日记也在和Avel.0561的相处中一页一页地被填满。
他会和Avel.0561一起躺在草地上欣赏太阳,会贴近它的耳朵一点点地教会他理解指令者发出的声音,期盼着它能多做出一些互动;他会牵着Avel.0561去到一个更适合聆听音乐的地方,乘着Avel.0561听着音乐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它......
随着这些约会的多次进行,Avel.0263的日记内容在意料之内的情感丰满起来。他会细细地写下每天的恋爱细节,写下Avel.0561的所有反应,他的日记里开始渐渐抱怨Avel.0561对他的回应很是冷漠,但又会情不自禁地在抱怨后表达对这份冷漠的喜欢,他会在日记里写下明天和Avel.0561要做的约会内容以及他所预想出的Avel.0561反应,这些往往都能够被实现,这一切都让他喜不自胜,这份情感在日记每个文字角落里都能被窥探到。
反观Avel.0561的恋爱日记却并不这么美好,它只会单纯按照指令,如流水账般写下每天所做的事情,很可惜,它与Avel.0263相处时产生的情感它都没法表达出来反应在日记上,也有可能他从未生出过相应的情感。
但Avel.0263并不在乎,对他来说,他对Avel.0561的爱囊括了一切,就连Avel.0561的那份冷漠都能被他所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