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地图

    【一】

    花形拉着阿遥到了车站坐上电车才如梦初醒般无奈地扶额:“糟糕,我的钱包还在旅社里,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我身上也没有带钱啊,不过,阿透放轻松一些,这没什么好紧张的。”

    花形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阿遥:“阿遥的意思是?”

    阿遥笑眯眯地看着花形:“既然‘私奔’的话,自食其力也是对恋人的一项重要考验哦。”

    花形的脸颊瞬间就红了:“阿遥,你又在乱说话了。”

    “就算阿透不承认,你突然带我逃跑,这个罪名已经坐实了,哇——阿透居然不想对撩到手的女孩子负责任了!”阿遥说着,装作慌乱的模样偷瞄花形的反应。

    “不会的,只是我们明天就回家,现在这样还算不上……嗯……算不上……”

    阿遥低头抿着嘴忍住呼之欲出的笑声。花形就连说“私奔”这两个字都要这样支支吾吾半天吗?这个大个子优等生,也太容易羞涩了!

    “嗯嗯,算不上算不上,”阿遥一边连连点头回应花形,一边留意着车窗外的景象,“今晚另找一间旅社住吧,房费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两个人随便找了一站下了车,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许久,花形驻足在一间家庭旅社门口专注地朝里面望着,阿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店里临窗坐着店主和她的儿子,正在焦头烂额地讨论着书本的习题。

    此时正值旅游旺季,大厅里坐着许多来用餐的旅客,有客人点餐的时候,她只能放下笔去帮客人点餐。

    阿遥惊喜地看向花形:“阿透,你真聪明,我们今天晚上不用饥肠辘辘露宿街头了!”

    花形轻轻摸了摸阿遥的头,揽着她走进旅社对店主说道:“打扰您了,我和女朋友想在这留宿一晚,但是没有带钱,我可以帮您的孩子辅导功课来抵房费吗?”

    店主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眼前身形巨大,甚至要高出自己两个头的男生,又看了看仍趴在吧台上抓耳挠腮的男孩,示意花形跟着她过去。

    “好吧年轻人,给你三分钟,把这道题讲明白的话,我就帮你们安排房间。”

    花形眉间微蹙,思绪已经完全集中在题目上:“……一分钟就可以了。”

    阿遥探出身子看了看那道题目,看起来大概是一道国中水平的数学题,对花形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花形顺手拉了只凳子坐下来,一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向小男生分析题目。最后,男生恍然大悟,开始在作业上写答案,阿遥看了看店里的钟表,从花形坐下开始,时间只过去了四十秒。

    “阿透你太帅了吧。”阿遥开心地圈住花形的脖子,蹭了蹭他乌黑顺滑的头发。

    花形将手放在阿遥圈着自己的手臂上,不好意思地朝店主笑笑。

    “这位年轻人头脑真好,”店主看着面前的小情侣,满脸都是姨母笑,“那就给你们开两个房间吧。”

    “麻烦阿姨了!”阿遥蹦跳着将吧台上多出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我也来帮忙吧,端茶倒水点菜什么的,我都可以的。”

    “哈哈,那就谢谢你了,晚上你们想吃什么,只要店里有的,阿姨都请你们吃。”

    “好耶!”

    【二】

    两个人各司其职,没过多久便暮色四合,店主阿姨在店外支起了烧烤摊位,许多客人坐在店外喝啤酒,阿遥忙得不可开交,还好经过篮球队的体能训练,阿遥没有感觉疲惫,和花形一起自食其力,她反而干劲十足。

    因此,当不怀好意的手伸向自己的时候,阿遥完全懵了。她看着粗大的手牢牢地箍着自己的手臂,昏暗的白炽灯下,周遭充斥着刺鼻的酒气和轻浮的调笑,热情洋溢的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阿遥试着将手臂抽离,没想到对方的手抓得更紧,直接将她扯过去搂住了她的腰。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阿遥一边挣脱陌生男子的钳制,一边歇斯底里地警告他。然而醉汉的力气实在太大,慌乱之中,花形从店里冲了出来,生猛地将男人推倒在地上,把阿遥护在身后。

    “小子,你敢惹我?”醉酒的男子踉跄着站起身,瞪圆了眼睛盯着花形,他的眼白里布满血丝,额角有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可怖,阿遥躲在花形的身后,却没来由地有种直觉,花形他也在害怕。

    店主也从店里跑了出来,看了看闹事的男人,赶忙在双方中间调和:“大家都消消气,大哥,您是店里的常客,不用和孩子们置气。”

    “那把本大爷推在地上这事就这么算了?”醉汉绕过花形再次试图将阿遥拉过去,“你让这端啤酒的小丫头跟我走,我就不生气。”

    花形立刻摘了眼镜甩在地上,朝着醉汉的脑门就是一拳。刚才,阿遥能感受到这陌生男子的力气很大,她却没想到,花形摘了眼镜将他按在地上揍,对方竟完全动弹不得。她在原地怔了片刻,才赶忙上前将花形拉起来。

    “阿透,冷静一下。”阿遥挡在花形面前,紧紧地抱住他,因为愤恨,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握紧的手骨节分明,血管清晰可见,自己的男朋友,这次是彻底被激怒了。

    花形抹了一把脸上沾着的血污,朝着地上哀嚎的男人正色道:“离我女朋友远点!”

    目送着醉汉悻悻地离开,花形才松了一口气,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阿遥顺势跪坐下来,将花形拥在怀里。

    “孩子,被吓坏了吧。”店主拍了拍花形的肩膀,“那个人是出了名的无赖,不过他既然打不过你,就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望月小姐,你扶着花形回店里,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好的,我陪花形缓一下,您先招待客人。”

    店主只得点点头,匆忙地进店忙自己的事情。花形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看向阿遥:“我没事的。”

    阿遥双手捧着花形的脸,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透是第一次打架吧,对不起,难为你了。”

    花形也笑了笑:“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是应该的。”

    “这样一来,眼镜又碎掉了呢。”

    “没关系,再换一副新的眼镜就好,我只要我的阿遥平安。”

    【三】

    这家民宿小店的房间不大,却被勤快的店主阿姨收拾得非常整洁。昏黄的灯光下,阿遥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为花形受了伤的手臂消毒,时不时地抬头观察花形的神色是否有异常。

    毕竟是额角挨了樱木一记肘击都面不改色的人啊,自己的男朋友,忍耐力实在强到令人发指,就算被自己不小心弄痛,也会憋在心里不肯表现出来吧。

    不知何时,阿遥发现花形已不再远眺着窗外的风景,而是定定地望着自己。他的头发长了一些,额上的碎发盖住了硬挺的眉峰,眉目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痛……痛吗?”每次被这双睿智的眼睛盯着,阿遥总是会莫名感到羞怯。

    “不痛。”

    只言片语的回应之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碘伏淡淡的气味,阿遥听着花形深沉和缓的呼吸声,却没来由感到自己心里乱了方寸。

    花形将手掌覆在阿遥的侧脸,宽大的手显得阿遥的脸庞都变成小小的一片,温暖干燥的掌心抚过阿遥的耳畔,蹭得阿遥心里痒痒。阿遥贪婪地将脑袋贴在花形的掌心,不经意瞥见花形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阿遥握着花形小臂的手突然被花形抓住,将她轻轻地往前一拉,阿遥失去重心向前跌过去,视野缭乱了两秒钟之后,阿遥发现,自己已经被花形压在了身下,他修长精壮的手臂将自己圈在怀里,终于不再克制自己呼吸的节奏,由于紧张,头上冒出的汗竟能与他在篮球场上跃动时一样壮观。

    阿遥饶有兴趣地贴近花形,用鼻尖蹭了蹭花形的锁骨。花形瞪大了双眼,脸红得更加可观,阿遥甚至能够听到,他紧紧绷着的那根心弦,“啪”的一声,断掉了。

    “对……对不起!”花形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手足无措地环视了一周,却再也不敢看向阿遥。

    “不用放在心上。”阿遥说完,却“噗嗤”笑出声来,但她终究担心花形会不好意思,便收敛起了笑声。

    花形慌张地朝门口落荒而逃:“阿遥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这是你的房间啊花形君,该回房间的是我。”说完,阿遥将医疗箱收好,缓步朝门口走去。

    “刚才……实在是冒犯了,抱歉。”花形的语气中饱含羞愧。

    阿遥停下脚步思忖片刻,转身踮起脚吻住了花形的嘴唇。

    “那就让我,也冒犯阿透一次吧。”

    【四】

    第二天清晨,阿遥和花形拜别了店主阿姨,踏上了回神奈川的列车。

    “阿透你看,”阿遥把自己的手机递到花形面前,“海南大附属是今年全国大赛的亚军哎。”

    花形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淡然地点点头:“嗯,实至名归。”

    “从现在开始,翔阳要全力准备冬季选拔赛了吧。可惜我要退出篮球队,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训练了。大家一起努力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高野永野他们也说,以你的悟性,不继续打篮球确实蛮可惜的。”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嘛,加倍努力,考上东京的大学,才有机会和阿透一直在一起。”

    花形没想到,看起来不着边际的阿遥,认真起来的样子却令自己无比安心。他将阿遥揽在胸口,默默地看向列车前进的方向。

    自己终于,又要做回沉稳可靠、聪颖优秀的花形透,那个一时兴起拉着望月遥逃离的花形透,为望月遥冲动打架的花形透,情不自已将望月遥压在身下的花形透,终究要被留在遥远的广岛——这片他本不该踏足,却为了第一时间见到魂牵梦萦的女生而必须即刻赶来的地方。

    和她在一起之后,理性总会被冲散,做出些不像花形透的举动或是决定,自己却甘之如饴,还要感慨一句,还好生命中出现了她。

    “对了,那天早上欺负你的那群女生,是黑崎奈找来的吧,我……不打算放过她,阿遥认为呢?”花形语气淡淡,却不自觉地收紧了揽着阿遥肩膀的手。

    “诶?”阿遥抬头看向花形刚毅冷峻的侧脸,“其实我是无所谓啦,都是些在东京时发生的旧事引起的,以后大概率也见不到她们了。”

    “可是……她们那样对你,我当时看见你痛苦地躺在地上,我就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们。阿遥,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你的人。”

    “我明白了,阿透。那么,请阿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会的。”花形握了握阿遥的手,和煦的笑容重新浮现在男生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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