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喝完，心头的气没有得到一丝消减，依然在胸口堵得难受，张玉弯理性的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就应起身潇洒的离开，而不是继续坐在这里看萧萧那虚伪自大的嘴脸，臆想她心里怎么嘲讽看不上自己的。

    可是无论理性怎么告诫唾弃，她就是站不起来。她怕独自离开后本来就在和她生气的展宁不会追出来，她们要继续冷战。想到这里她又有一丝后悔自己刚刚和展宁生硬的态度。

    她心里知道萧萧那些话肯定不是展宁的意思，但她有一个声音时不时冒出来说万一呢，万一展宁是假人之口呢？于是她心头就忍不住升起迁怒责怪。

    她知道萧萧说的都是事实，展宁帮助她良多。无论是工作还是理想，甚至她的烂摊子，那五十万哪怕是夫妻也不是那么痛快就拿出的。

    欠得越多她总有种被勒得越紧，无力挣脱的心悸。可这个事实摆在面前时却让她讳莫如深，不想面对，甚至有些害怕面对。

    这种害怕就像从深处延伸出的丝线捆绑着她，谁的触碰和提醒都会让她如惊弓之鸟。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她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大的帮助，所以害怕被无论是被展宁还是被为她讨公道的朋友挟恩图报。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们提出什么，她都没有理由拒绝。一旦拒绝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她，她成了忘恩负义的人。

    她自诩是个好人，遵循的做人原则也是无愧于心。可这份晦暗，想要藏起来的心思让她恶己之甚，弃之如敝。可被人提及又会如逆鳞之怒，让她竖起爪牙维护自己已经有些破裂，却又不愿示人的道德心。

    至于害怕被挟恩图报什么那是她更不敢面对的事情。

    李嘉欣有事不能来，快八点半的时候冯瑞奇才到来，他一来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萧萧没说之前和张玉弯的聊天，只说了展宁和她二姐出柜的事情。

    就这样也惹得冯瑞奇兴奋的尖叫，怂恿展宁干脆一步到位直接和家里人摊牌算了，那里还需要纠结什么。

    而展宁就苦笑着不说话。

    十一点多的时候展宁说明天她还要上班要先回去了，冯瑞奇和萧萧也理解，没有劝她。只让张玉弯留下来继续玩儿，不然去京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聚。

    张玉弯看着萧萧脸上的笑依然很不舒服，可已经没了之前的尖锐。只是不想看到她，摇摇头，脸色不是很好，眼睛瞥向别处，说道：“不了，东西还没收拾。”

    冯瑞奇早看出了展宁和张玉弯吵架了，于是手臂拐了一下萧萧附和着说道：“分别前夕人家有的是话要嘱咐，陪你做什么，你也好意思。”

    张玉弯看着冯瑞奇笑笑没多说什么。

    展宁起身离开的时候张玉弯也跟在她身后起身，这时候冯瑞奇踢了她一下，对展宁的背影挤了挤眼睛。

    张玉弯知道他是让她回去和展宁好好聊聊，不要带着气离开，于是勉强的笑着对他点点头。

    “你说你图什么？掺和别人感情天打雷劈，说好听点你叫为朋友着想，说难听点就是挑拨离间。”，看两人出了酒吧大门，冯瑞奇瞥了一眼萧萧说道。

    萧萧抱着手臂，不解的看着冯瑞奇，“我怎么了？”

    冯瑞奇斜眼看着萧萧，说道：“她跟软包似的，你要没做什么说什么她会对你那脸色？正眼都懒得看你。”

    萧萧呲了一声，不屑的说：“要不是展宁，你以为我乐意认识她？”

    说完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不识抬举。”

    冯瑞奇皱眉，眼睛上下打量萧萧，鄙夷又戏谑的说道：“你这德行啊，怪不得没女朋友。”

    萧萧抱着手，眼睛一凝，说道：“谁特么配得上我？”

    展宁的嘴毒是冲动下的口不择言和朋友间的调侃，直白难听却不伤人心的。

    而萧萧的嘴是真的淬了毒的，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尖酸刻薄，那里疼扎那里。无论是谁，她若是看不惯你，就决不惯着，毫不留情面，逮住机会就会唇枪舌剑的刺你一翻。

    面对感情她这人仿佛是有精神洁癖一般，更为苛刻嘛，无论这个女孩子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像太医诊病一般仔细分析，时不时的就阴阳怪气，没几个女孩子受得了她的脾气和她相处得长久。最长的那个也被她纪检委一样的脾气给气跑了。

    “你这嘴啊……，你自己是你自己，我劝你最好少掺和她们，小心那天你这张嘴惹祸。”

    萧萧翻了个白眼起身说道：“您自个儿喝吧。”

    说完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根本没把冯瑞奇的话放心上。

    ……

    回去的时候叫的代驾，车内安静异常，两人在车上各自望着窗外，都没有说话。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其实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意，都知道对方难受，都想说话，却都放不下自尊心，不知道怎么开口，让那股气哽在胸口游离。

    张玉弯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直到听到代驾的导航提醒“前方五百米到达目的地”，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回她和展宁共同的家，心里顿时小小的一喜。

    车停到了地库，两人从地库坐电梯上楼，张玉弯靠着电梯，抿唇看着展宁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明天就要去京城了，她清楚的知道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做，让这个问题成为隔阂，割裂两人。可心里总有什么作怪，挑拨她，问为什么每次闹矛盾都是她先服软道歉，各种矛盾的思绪涌来让她徘徊。

    而展宁又何尝不难受，她也同样委屈，明明自己对她那么好，心都掏给她了，为什么她嘴上说着百分百的喜欢，交付出的却只有一半不到，总守着什么防线似的，一旦触及到什么她就会触发什么保护机制似的，缩回去。

    她身心都有些疲惫，洗漱好后打算自己去次卧休息，消化一下心里的难受明天再和张玉弯谈谈。

    可她刚走到次卧门口手还没放到门把手上，身体突然被从背后撞过来的力撞得向前走了两步差点被正面撞门上。

    腰被紧紧环住，背后贴着一人。

    展宁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手扶着门，低头看着环住自己腰的手臂没说话。

    背后的人也紧紧抱住她没有任何语言，直到她感觉到轻薄的睡衣被浸湿，贴着她的人身体一颤一颤的她才叹了口气伸手拉开环住自己腰的手，转身看着低着头泪水一颗颗从眼眶涌出滑落，无声哭泣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的张玉弯。

    爱人的眼泪是专刺有情人的刀子，哪怕心里再埋怨她，看到后依然让她心疼不已。

    展宁蹙眉，抬手捧起张玉弯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无奈的低声说道：“别哭了。”

    可张玉弯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一双被泪水糊住的朦胧的眼睛哀怨的看着她，眼泪更是断线似的不断涌出。

    看着她带着委屈控诉的眼神展宁心疼的情绪里升起一丝不耐烦，她不明白张玉弯哭什么。

    难道不是她在自己坚定不移的时候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难道不是她连来家里找自己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不是她把在别人那里受的气撒自己这里？

    她哭什么？她有什么好委屈？

    展宁怨气升腾，心里烦躁，可面对这样的张玉弯她却推不开，舍不得，最后只能咬着牙呼出口气后还是把她搂进了怀里。

    躺在一张床上，张玉弯侧躺着枕在展宁手臂上，贴在她怀里。她哭累了，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积蓄缓缓从眼眶滑出，浸在展宁手臂上。

    “对不起……”，张玉弯贴在展宁胸口，小声的说着。

    半响后展宁才轻声回答：“没关系。”

    就此，张玉弯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对不起，甚至到现在她都没意识到展宁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就是感觉到展宁好像不一样了，说不出那里不一样，可这样平静，轻易就说出没关系的展宁让她感到了恐慌。

    以前两人有矛盾，展宁总是歇斯底里的，会把心里的不痛快向她一涌而出，而现在面对这样的展宁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无声的流泪。

    展宁闭着眼睛，安静的感受着张玉弯的眼泪淌在她的手臂和胸口，再浸到心里，让她疼得快要喘息不过来。

    她一直在心里质问自己张玉弯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如果说不爱，她又切实的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和依赖自己的眼神。说爱可她又时常觉得不踏实，患得患失。

    这让她质疑自己，质疑她们的感情，甚至质疑张玉弯说的喜欢，脑袋里时不时的想起萧萧的话。

    她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时喜时悲，疑神疑鬼，莫名其妙的生气，又莫名其妙的后悔。

    ……

    第二天两人像是什么都发生似的一起起床，展宁还是请了一上午的假打算送张玉弯去机场。

    张玉弯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哭过了，流了一晚上的泪。第二天起床眼睛肿成了个大水泡，本来就厚的双眼皮褶皱水肿得跟刚做了双眼皮手术似的她都不敢照镜子。

    冰箱里拿出买的速冻包子随便蒸了三四个，然后泡了两杯咖啡，安静又敷衍的吃了顿不洋不土的早餐后张玉弯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走，可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关所有人的前途，而且她也不想放弃。

    行李装了一个大箱子，回想了没什么东西落下，可张玉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转头看着靠门框上一直静静看着她收拾行李的展宁，张玉弯抿唇，想了一下问道：“你一会儿会送我去机场吧？”

    展宁点头，“我请了上午的假，一会儿送你去。”

    突然又无话了，空气又安静下来。

    张玉弯低头望着一旁的行李箱，撰着的手在展宁看不到的地方拇指指甲使劲抠着食指，她在心里不停的劝着自己，可喉咙堵着的话怎么也吐不出。

    “既然都过去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唱歌吧。”

    她还在反复劝解自己不要执拗，不要带着矛盾离开，趁现在把话说清楚的时候展宁先开口说话了。

    听到展宁的话，张玉弯心头一酸。哭了一晚上的眼睛居然又有了要流泪的感觉。

    她凄凄的看着展宁，问道：“我们和好了吗？”

    她不确定她和展宁现在算不算和好，说和好可她们之间却有明显的隔阂，都看出对方心里的不痛快。说没有却又没有争吵，说了话，吃了饭，相拥而眠。

    展宁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响后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展宁点头，张玉弯心才松了一大截。瘪着嘴走向展宁，牵起她的手说道：“对不起……”

    展宁看着张玉弯拉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见展宁没说话，张玉弯抬眼看着她说道：“我昨天只是被萧萧的话气到了，不是针对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

    “……还有……我想了，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只是现在时间还太短了……太突然，我……还没准备好，我……不知道怎么办……我……”

    张玉弯说的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看着展宁问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看着张玉弯的眼睛，看着她焦急却词不达意的模样，展宁表情毫无波澜，一半的心有些欢喜，仿佛它们很喜欢这个理由，这个理由也正是它们所需要的。而另一半却理智的判断这不过是个借口，无论是为了什么，反正不怎么可信。

    展宁勾起嘴角，脸上露出点笑模样，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是太短了点，我给你时间。”

    这个笑仿佛是个剂安慰剂，让张玉弯悬着的心得到释放总算落地。她委屈又欣喜的扑到展宁怀里，紧紧把她抱住，好似也要给展宁安慰或是给她报酬似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真的爱你。”

    耳边这短短的几个字如水打水漂般把展宁内心原本的平静凄涩打破，忽的刮起风吹湿她的眼睛，勾起委屈，让她哽咽。

    于是她抬手回抱，紧紧的把张玉弯勒住，想把她勒死在自己怀里。

    展宁想：行，张玉弯，我给你时间，如果你辜负我我一定掐死你。

    这句我爱你，的确是张玉弯的有感而发，只是这里边更多的是带着安慰和无以为报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自己欠展宁挺多的，知道自己这么说她会高兴。

    可她根本不知道展宁的想法，甚至不知道展宁到底有多喜欢她。她忘记了自己曾经和展宁说过的一句话：‘感情不以时间论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