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本仙是个坑 >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金霞初绽,第一缕晨光栖在了丝帕的小字上。

    巽又躺靠树上,静静凝视手中的帕子,字似秋水涟纹,透着金光,随风飘动,散着淡淡香气,洁白无痕。

    帕上绣着两行小诗,配素雅的纹样,能窥得几分主人的脾性。

    她想起昨夜花步筠说过的话。

    昨夜,二人风风火火赶回去时,花步筠正在院里急得乱转,见花绝终于回来,忿忿地跺了几下脚,顾不得是女弟子的洞府,赶紧把他俩推进屋里,插上门闩。

    原是蒯玥咽不下白日的气,气冲冲跑来花氏这厢打口水仗,看巽又不在,转而找起花步筠的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兴起,忽然有几位巡谷仙子挑灯前来,不得已一时休战。

    仙子称坠星谷有贼人闯入,眼下不知藏身何处,意欲在花氏客居处查找一番,花步筠嗅出不对劲,何况花氏为客,哪有怀疑客人窝藏贼子的道理,便向蒯玥使个眼色。

    蒯玥清清嗓,拿出架子来:“什么贼人,有何特征,几时闯入的?本姑娘在这儿呆了可有一阵了,不曾见过什么贼人,是哪个派你们过来的?没有凭证就敢在贵客住处撒野,花氏也是你们得罪得起的?”

    仙子们很是为难,为首的道,这皆是为宾客们的安全着想,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蒯氏又要如何交代?

    蒯玥哼了一声:“姐姐们的意思,花氏连区区贼人都对付不了,得劳你们大驾才行?花步筠就是脾气好,要换了本姑娘,就把你们全都打出去,瞧不起谁呢!再多嘴,看我飞来伺候,快走快走!”

    见蒯玥拿出铁扇恐吓,仙子们吓得脸色煞白,匆匆告辞,陆续飞离,花步筠忍着笑,在后面喊道:“姐姐们慢走!若有贼人的消息,我定会亲自禀告,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啊——”

    蒯玥斜眼嘁道:“给你点颜色还开了染坊了,你可得谢我,要不是我挡着,你这里今晚别想安宁了。”

    花步筠笑嘻嘻地作揖:“多谢玥儿,这个人情我花步筠记下啦!”

    看来蒯玥并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花步筠虽不知巽又的目的,可这两日相处下来,必然明白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在送走蒯玥后,这才急忙给二人传话。

    巽又锁眉,这显然是蒯璟的把戏,他们前脚逃出瀑布洞穴,他后脚就给巡谷仙子下令,好在回来路上没有撞见,想来事出紧急,蒯璟也没有多吩咐,巡谷仙子被拦一拦便作罢了。

    但恐怕明日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巽又摸了摸束发的铃铛,向花绝讨了个空荷包,将铃铛全装进去,系在身侧。

    想到侯朔可能下了追踪咒一类的法术,花绝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张符箓,说是菲部符修的师姐在出坞前给的,贴在荷包里就能阻绝阴邪之气,侯朔下的咒想来并不复杂,等过两日法术自动解除就不必担心了。

    花绝神情还是有些凝重,道:“只是……这样你就没法用铃铛了。”

    巽又将符箓干脆地贴在荷包里,道:“安心,靠你教我的刀法,足够了。”

    本也沉重的花步筠在听到这两句话后,眼神突然雪亮,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转去一旁倒茶:“哎呀,我说一下午不见人影,敢情教人是去学刀法了,有的人自己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教起徒弟竟废寝忘食的。”

    花绝语塞,瞥了花步筠一眼,后者很有眼色,转头看别处,巽又捂着胳膊坐下,花绝这才道:“步筠,阿又受伤了,你们姑娘家的卧房我不便久留,替我给她包扎,师兄就先回去了。”

    花步筠摆手:“好啦好啦,磕磕碰碰的很正常,你放……等等,你刚说什么?!”

    再回头时,房间里早就没了花绝的身影。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花步筠托此前一直守在房门口的花莹莹去打盆热水来,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剪开巽又衣袖,解开血帕子,露出一道血口。

    伤口不浅,似是剑伤。花绝与巽又使的都是刀,这剑伤是从何而来,自是不言而喻。

    校服的左袖只剩小半截,一身好料子就这么糟蹋了,巽又叹了口气:“步筠姑娘,多谢你了,好端端的衣裳被我弄成这样,我日后肯定赔给你。”

    花步筠却道:“什么赔不赔的,又姐姐别这么见外,不就是一件校服嘛,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坞里每年能置办好几身呢。你和无存哥哥关系好,我就更不会计较啦,都是自家人~”

    巽又心头一丝迷茫,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是与他人来往,算得清楚才能长久,不比含混的一锤子买卖,她自小卖柴做生意,深谙好聚好散这一说,便是以后不再交集,也最好不要占人家便宜。

    甚至,花步筠都不清楚她的身份来历,只凭花绝对她的态度,就能说出“自家人”这种话,让她多少有些不适。

    花步筠若有所思道:“可步筠觉得,情谊不就是这般才深厚吗?你欠我些,我欠你些,若一笔一笔算得清楚,倒像是急着还什么债似的。嘿嘿,情愿接受别人的好意,已是很难得了。”

    巽又细细咂摸,不敢苟同,只觉这话说得太轻巧。

    仙门当道,只手遮天,他们口中的交朋友,何尝不像菜市口挑萝卜,只拣顺眼的买,萝卜就只有被选的份,今日过得富足了,那萝卜吃不吃都无所谓,可要明日闹了饥荒,恐怕等不及进锅,萝卜就得被连皮带肉啃个干净。

    她不想当被挑的萝卜,自然不想欠人情。

    转而又想,自己不过是将钱袋物归原主,花绝根本不至于这样帮她,且这期间,还有花步筠和应旸从旁相助,已然算是占尽便宜,这么想属实不应该。

    巽又在心中深刻反省。

    胳膊用裹帘包扎好,花步筠收拾起药品细布,顺手抓起血帕子往盆里扔,忽然觉得手感不对,展开一看,不禁愣住。

    帕子被血浸染,已看不清图样,可丝质的触感和隐约能辨认的两行诗,让她立刻辨认出主人是谁。

    “啊。”花步筠眨眨眼。

    巽又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将帕子递过去:“又姐姐,机会难得,步筠给你讲讲无存哥哥的事吧?”

    这提议唐突,巽又不明白花步筠何来的兴致要与她话家常,对方或许不知,待出了坠星谷,她与花绝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根本没必要了解他。

    湿润的帕子在指尖留下几抹殷红,巽又摩挲两下,血很快变得黏腻干涸,指尖发硬。

    但偏偏,她就是会莫名想起他的双眼,清朗而认真。

    巽又在内心叹息,瞧了眼花步筠,对方跃跃欲试的表情也说明,接下来要讲的,也许正是她想知道的事。

    花步筠道,巽又手上的丝帕,连同封喉,本是花绝双亲的遗物,他尚在襁褓时,就被花晏带回了三千花月坞,遗物也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

    花良弼性子暖和,坞内上下其乐融融,门风宽松,弟子们打打闹闹,在清岚顶外追逐玩乐,在他看来也都无伤大雅。

    那日,听闻花晏带回私生子,花良弼一时兴奋,顾不得支开外头玩耍的弟子,不巧谈话教哪个给听了去,短短两日,五湖六部就传了个遍——花颂鸣捡了个魔修遗孤回来,有刀和帕子为证。

    自此,魔修之后便成花绝的烙印,懂事时就被当成异类,不仅被同门孤立,也是师兄弟之间欺负的对象,姑娘们怕引火上身,权当看不见,偶尔撞见花黎和花若萱,二人伸张正义,将事情闹到花晏跟前去,一个个却又都变了脸粉饰太平,事后变本加厉。

    花良弼对此心怀愧疚,却也无可奈何,花晏也道,这等事只能是阿绝开口,他才能处置,可花绝咬紧了牙,从不告状。

    每每眺望清泉飞鸟、桃花蹁跹,花绝内心都在撕扯,仿佛深陷泥淖难以呼吸,明明是如此山清水秀的风光,自己为何显得格格不入呢?

    封喉和帕子是魔修后人的凭证,也是父母唯二留下的念想,这物什没有得罪任何人,就只是一块铁、一片布,到底碍了谁,让他不得不去想,自己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痛苦。

    他不明白,他气让他动气的人,气让他这么想的人,甚至想将刀毁了,将帕子撕了。

    花绝夜里辗转反侧,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同、魔修哪里不同,也看不出两样物什同花氏弟子们平日里使的又哪里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道理,但令他无比作呕,同时也明白了,仙门不外乎腌臜龌龊之地。

    听到这里,巽又不由得嗤地一笑,欣赏小花绝颇有慧根。

    没错,有何不同,不过人心叵测。

    花绝十岁那年,花氏广收门生,玄界各方显贵都将自家孩子送了来,为求得他日成龙成凤,家门一同鸡犬升天,这其中就有花翮。

    花翮原姓齐,不仅聪慧过人,家世也足够显赫,附庸众多,且那时已有大师兄花黎,十四岁便名满玄界,众人都惦记着一人之下的位子,当中花翮众星捧月最是拔萃,私底下也早有人偷着唤他二师兄,因此志在必得。

    而花晏却道,花绝年纪尚幼时,就受他悉心教导,承诸位师叔伯砻琢提点,对道法自有体悟,颇具天资,亦算他半个徒弟;世间常言有教无类,不可对其出身持有成见,不如趁此机会正式拜师,也算是二师兄了。

    花翮傻眼了。

    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记当头棒喝,花翮从未这般耻辱过,回想那些声无比受用的“二师兄”,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半路杀出来的花绝就立在花晏身旁,淡漠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花翮失了二师兄的位置,心里怨忿,怎么看花绝都不顺眼,而花绝也整日冷着脸,不屑同世家子弟讲话,这些人在家中呼风唤雨惯了,如今被个魔修之后这般轻视,越发众怒难消,更替花翮抱不平。

    花翮心中平衡了些,虽为三师兄,他却更得人心,众人不服花绝,暗地里孽障、祸害地叫,根本不放在眼里,反而唯自己马首是瞻,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在意。

    可一石激起千层浪,世家子弟并不打算这么放过花绝,知道花绝性子孤僻刚硬,是个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主,便寻着机会为花翮出气,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花翮起初还一副清高模样,劝告朋友们不该做此恶霸行径,可想到自己所受屈辱,又觉花绝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彼时,小花绝常年受花晏指点,刀术精湛,除花黎以外,同辈当中属他一枝独秀,单挑落不下好,世家子弟只得联手围堵,通常两败俱伤,偶尔耍些阴招,便是花绝吃亏。

    又一阵,他们发现花绝常独自去桃花岭,那是芳部药修们的居所,离望月岭很远,花翮听闻后,提醒众人多个心眼,最好尾随看看。

    本想着若是藏了好东西,他们率先抢到手,定然能将他逼得老实求饶,奈何尾随数次,发现丫谨慎得很,怕被芳部同门发现,从不留任何痕迹,不知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巽又问道:“所以,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花步筠嘿然道:“那是因为,无存哥哥把应旸前辈送他的小魔宠偷偷养在桃花岭了,要是被发现肯定会挨罚的。”

    桃花岭种了满山的草药,弟子经常需要上山采药,老手们攀岩下涧已不新鲜,安全些的地方,就派给年纪轻的去采。

    那时,花莹莹也才六七岁,竹篓就有半个人大,惦记着早些回炼药堂,便抄了条近路,寻到一处略陡的土坡,拽着树根和草往上爬,恰好发现一株土茯苓,挖着挖着脚下一塌,连人带篓滚到土坡下,中途脚腕磕在岩石上,擦破了皮,肿了很大一块。

    走是走不了了,花莹莹忍着剧痛,爬着将散落的药材捡回竹篓,一抬头,看见有人从土坡上方的石路经过,顾不得狼狈,高声呼救起来。

    花绝侧首,听见有小姑娘求救,先是环顾周遭,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能施救,眉头一锁,不大情愿地从土坡滑下去。

    见是花绝,花莹莹脸色瞬时白了,平日里没人敢和他说话,生怕自己也被孤立,花绝居高临下,眉眼冷峭,一副不大会搭理她的样子,可他若就这么走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忍着脚腕的剧痛,花莹莹泪水在眼眶打转,还是委屈地哭了。

    花绝挠挠头,这姑娘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地哭算怎么回事,又看到她一身泥土,脚动不了,眼神一变,立刻蹲下观察。

    他脱去花莹莹的鞋袜,小心翼翼地触摸,花莹莹低鸣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淌,哭得十分可怜,多半是外踝骨折,他沉下气轻轻按了按周围,发现并没有位移,看来没有想象中严重。

    他还注意到,花莹莹的裤腿被划破,小腿处隐有殷色。

    桃花岭虽然草药甚多,可有毒的也不少,花绝飞身跃上土坡,查看花莹莹滚落的路径是否长有毒草,坡下的花莹莹以为花绝要走,哇地哭得大声起来:“绝师兄,你别走!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和其他人一样不理你,你别留我一个,我害怕呜呜呜——”

    花绝莫名其妙,但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才下来,摸索金疮药时,不小心摸到怀里的帕子,犹豫一瞬,还是只将药拿了出来,扯下自己的衣袖,替花莹莹包扎。

    花绝将竹篓捡起,问道:“还能动么?”

    花莹莹怯怯地点头:“能……”

    他嗯了一声,转身蹲下去:“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巽又垂下眸,大拇指轻轻揉擦染血的帕子,花步筠抿了口茶,叹道:“结果,没过几日,无存哥哥的帕子突然丢了。”

    犯人可想而知。

    花绝杀去花翮和其狗腿常去的书斋,一把拽过花翮的衣襟,冷冷地道:“东西还我。”

    花翮先是眉头一蹙,也冷眼看他:“谁拿你东西了,你有什么毛病?”

    花绝沉声道:“我的帕子,还给我。”

    众狗腿里有人搭腔:“啊~你说你那修魔的娘给你留的烂帕子啊,我见着了,要是我说那玩意在困仙崖后面,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花翮一听,脸色微变。

    困仙崖位于三千花月坞的边缘,后方有块湿地,叫做穷阴泽,实际上已不算是花氏领地,那里沼气弥漫,栖息着一只凶兽,模样似龟,身材巨大,长有利齿,故称为霸下。

    花绝道:“你说的是真的?”

    狗腿冷笑一声:“骗你干什么?总之不在我们身上,有本事就搜啊。”

    去霸下所在的那片沼泽,不就是去送死么!

    花翮脸色差极,正欲开口,花绝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新书推荐: 配角栏D组的路人甲同学 蝴*刀 此生有你足矣 揉碎春潮[上位者沉沦] [HP]我本该是个海盗的 把故事讲给风听 和反派身份对换后 与你 灼梧 【海贼】在伟大航路的攻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