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一赌,赌你不敢要人家微信”,杨沫抬头望着天上发光的风筝,手指丝滑顺畅的转着中性笔。
“赌就赌,这有什么不敢的好不好”,姜予在掸走藏蓝色校服裤子上落着的一片不知名叶子并祝它能入土为安后,郑重其事的站起来,给自己系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鞋带,“你说的对,我就是不敢,怎么大白天的这个风筝还cosplay小星星”。
杨沫投来一个大白眼,“别岔开话题,不过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啊”,她慢慢眯起眼睛在球场上寻找。
姜予叹了口气,初春的风尚未裹挟温暖,丝丝缕缕的钻进连帽卫衣,带来一点凉意,她缓缓把手缩进校服口袋,“莫非你突发失明恶疾,这半场分明只有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
故事的开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午后的刺眼阳光下,男生卫衣袖口印着的金色纹路在杨树阴下汇聚成为一团光影,随着他的运动,像童话精灵一样翻滚,跳跃,亦或者躺平在地上。
砰--
篮球撞在篮板上,扯回了姜予的想象,抬眸的瞬间,一双深邃看不清神色的眼睛直勾勾闯进来,短短片刻,男生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篮球。
也许是担心篮球飞出去砸到同学,也许是在观望对手站位,又或许仅仅是确定自己脱掉的校服上衣没有被拿错,这都不重要,这偶然间的一瞥,是我们第一次对视。姜予在日记这样回忆。
长椅靠背上刚刚留下的体温还没有消散,有那么一丁点的温暖。“这道导数我第二问就不会做了,你快帮我看看”,笔尖在一下一下的戳着折叠成三折的数学卷子,潜意识的行为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杨沫手肘撑在靠背上正专注的看着隔壁场的篮球赛,完全没有搭理姜予的意思。姜予心里翻了一个360度大白眼,“这么重色轻友,你马上就要失去我了!”。杨沫傲娇的摇着头,“谁让我有crush嘞”。
自从进入高三,体育课变成了大部分人不愿意上的课,尤其是成绩在班级吊车尾的姜予,总是会自己偷偷摸摸找个地方写作业,已经快要忘记这样坐在操场上吹风的感觉了。要不是杨沫非要拉着来看她心心念念的crush打球,姜予也不会见到他,同时,也不会一节课只写了两道数学题。
数学卷子的边角被风扬起,纸张摩擦的声音汇入杨树叶的沙沙作响,男生没有再望向这个方向,阳光勾勒出他的身体与眉目,挽起来的袖子恰好露出小臂的肌肉线条,他很高,当然也很帅,姜予描述:是剑眉星眸,是从眉弓到鼻尖的高挺流畅,是周身掩藏不住的少年感与清冷气质…回想刚刚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点疲惫,更多的是漆黑眼眸里映射出的赛场上的热烈,真是长了一张偶像剧男主的脸啊,不拍电视剧有点可惜。
按理说,逆光条件下不应该看的这么清晰啊…
体育课结束的比想象中更快,午后三点的街道多了些热闹,隔着栏杆可以看到接连亮起的刹车尾灯。
“我知道你想知道他是哪个班的”,杨沫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挑了挑眉毛。于是两人“漫不经心”的走向教学楼。几步外,是来自整个操场的嬉笑声,下课铃声传来,声波贯穿她们的身体继续向前方奔跑。
姜予微微偏过头,刚好可以看到侧后方属于某人的黑色运动鞋,篮球敲击在砖块上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脚步声。果然腿长就是走路更快,姜予面无表情的想,直到男生彻底从她们身边经过。杨沫轻轻戳了好几下姜予的腰,“别浪费时间,直接冲上去要微信吧”,“嘘”,姜予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没有改变原来的速度。
就这样,她们旁若无人的干着坏事,跟踪“故事男主角”回到了教学楼里。
四楼楼梯口,杨沫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予:“怎么到这个时候变怂了,我数到三,和我去看看他是哪个班的”,姜予无语,“三”,姜予依旧无语,“二”,姜予持续无语,“一”,话未说完杨沫已经转身就走,姜予撇撇嘴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教学楼四楼安排的是高一年级,刚入校不久的新生,校服样式的不同,让姜予和杨沫成为了“显眼包”,往来的同学总会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这两位来自高三的学姐。即便如此尴尬,她们还是没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狭长的教学楼再也找不到他的背影,就这么突然的跟丢了人。
“这下完蛋了,彻底找不到了”,杨沫怒其不争,“快走啦,我有其他办法知道他是谁”,姜予故弄玄虚的拉着她走了另一侧的楼梯,“我刚听到体育老师说他们都是国旗班队员,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爱说话的蓝色企鹅。
“咳咳,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予可以想象到国旗班队长王韩那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表情。
“你们国旗班里最帅的男生叫什么?”
“当然是鄙人”
“……”,姜予缓缓发出一长连串省略号。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有没有照片,我看看是谁”
“照片嘛…”,打字到一半,姜予灵光乍现,点开微信公众号在近期的推送里开始寻找。
果然,两天前的推送里选用了国旗班站在国旗下敬礼的照片。
男生站在队列最前面,墨绿色军装平添几分挺拔,黄色绶带自左肩掩入衣领,垂落的部分像是缠绕包裹着心脏,军帽压住碎发,帽檐在脸上印下一片阴影,嘴唇轻抿,神色庄严,国旗与日光给予他一丝反差的柔软。
后来姜予在日记里补充:他们说,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故事。
收到照片王韩回复迅速,“他叫奇漫,高一尖班,篮球社社员,身高起码190【吃瓜.jpg】怎么啦?不会你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吧”。
姜予指尖一顿,照片却已经被稳稳当当保存下来。
王韩推过来齐漫的联系方式嘱咐着:“学习为重,还是高考最紧要啊”。
“当然啦”,姜予发送了一个跪谢的表情包,放下了手机。
一模考试成绩出炉,姜予考的还可以,索性她目标不高,勉勉强强也可以够到,但是和班里数一数二的学霸杨沫相比,还是有100多分的差距,像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呼”,姜予把手机关机背扣,打开了折叠的一丝不苟的生物习题,强迫症的优势就是她从来不会找不到卷子或者因为凌乱撕破卷子。学校从下午五点半开始到晚上十一点的自习时间很难完成全部作业,更别说想要多复习一点,凌晨才是高三的标配。
当语文卷子还剩下最后一篇阅读理解没写的时候,闹钟恰好发出“叮铃”一声,汇报着已经清晨一点钟。姜予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从未如此相亲相爱过,她心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比如从困变成好困。
三分钟之后,姜予已经蜷缩起来裹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借着一点点透过窗帘的暖色路灯,语文卷子正孤零零躺在桌子上。
没有写完作业就睡觉的代价是,清早第一节就是语文课带来的慌张。
“好的,那我们今天倒着来讲这张卷子检查一下完成情况,大家回顾一下最后一篇文章,我找人回答第一题。”
语文老师,同学们私下里叫娟姐,上课时是铁面无私的严厉角色,下课后是温柔可爱的知心姐姐,擅长且熟练运用花式提问,水平极高,满分敬业。
姜予一目十行的看着文章,顾不得在心里默念两万遍:千万不要叫到我…
“姜予头都要埋进书里了,干什么呢!清醒一下起来回答第一题”。
看来今天的幸运被昨晚提前用尽了,姜予轻叹一口气,拿起卷子开始念,“首先,此处景色描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营造了朦胧凄美的氛围,奠定了悲剧的情感基调,其次,与作者后文的想象部分进行联系,使用幻想与现实结合的手法,表达了作者的……”
漫长的两分钟。
“不错,谁还有补充的?没人主动回答我就随机点名了”,娟姐挥挥手让姜予坐下。
“让我看看你写的”,孙晨眼神示意伸手拽走了卷子,十秒后,卷子回到姜予桌子上,多了一个铅笔画出来的丑丑的大拇指——在空白的答题框里。
理科尖班里多的是数学物理大神,但像姜予这样严重偏科语文的同学却是屈指可数。同样语文占优势的还有站在姜予身侧的孙晨——为了避免打瞌睡,很多同学都选择站到教室侧面,倚靠窗台或者铁书柜听课做笔记。
姜予给孙晨画的拇指上补了一个鹅蛋形指甲,画上了一朵小红花。
当语文卷子翻面讲起文言文的时候,新买的专项电磁练习册被姜予悄咪咪摊开,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划下第一页,藏在卷子下面,在题干旁的空白边角开始计算,而此时此刻,同桌正在偷偷背着写在语文卷子上的化学方程。
第一节课后,班里总是安静的出奇,大家不约而同的趴在桌子上小憩,困急了甚至能进入深睡眠,早饭袋子摩擦、中性笔落字的白噪音成为了最好的催眠曲。杨沫小跑过来拉着姜予出了教室,两个人背靠着墙,马尾扫过白色漆墙,沾染上一丝潮湿气息。
“知道是谁没”,杨沫迫不及待的八卦。
“知道啦,高一尖班,奇漫”。
“嚯,纯纯小说男主的名字啊,还是尖班的,不容易啊”,杨沫不怀好意的眯眯眼。
“尖班也有我这样的偏科战神好不好”,姜予努嘴。
隔壁班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以及一阵醇香的现磨豆浆的味道,不知道谁拉开了易拉罐,涌出了可乐气泡飞溅的声音,产生瞬间的违和与交融——夏天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