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意游再次睁眼，是听到了好听的歌声。四周是陌生的环境，貌似是窑洞门口，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子正在生火做饭，嘴里哼唱着歌。
意游站起身，试探的和女孩打招呼，但是女孩仿佛看不见自己似的。
“传灵菇，剧毒，通魂，致幻。”葭礼的嗓音响起：“她看不到你，你觉得她是幻觉，还是魂魄？”
意游警惕的转过头：“你怎么也在？小人卑鄙！”
葭礼听闻蹙眉：“小人？你非要和一只招魂的兔子呆在一起，我没要那兔子的命，只销毁蘑菇，你上赶着扑过来找打，现在说我是小人？现在好了，被困蘑菇里面了。”
“招魂的兔子？”兔子不见了，四周只有这个姑娘。
姑娘身穿一身绿色长裙，没有别的装饰，头发还是用绿色布条编的辫子，穿着黑色布鞋，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熟练的煮着饭。
“那我们怎么脱离这个……蘑菇世界？”不耻下问，虽然意游很不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但她可不想永远被困在蘑菇里，她转了转眼珠，将自己的雏菊匕首收回成发簪，梳理好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企图装乖来刷好感：“我叫意游。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这是李白的《送友人》，为什么会这样起名？”
名字是花筑起的，也是花筑自己说“浮云游子意”，她哪知道。
“这样不好听吗？你呢？”意游甜甜笑着。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葭礼抽了抽嘴角，这女人是一点都听自己的话，怪不得误以为自己要杀她们：“你是蔚蓝的人吧？”
“你知道组织？”意游也不是很震惊，毕竟面前有更震惊的事情，就是他们被困在蘑菇里了。
“这传灵菇，是末日后期的产物，不管怎么来说，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末日时期的传灵菇，需要用三种不同物种的心头血来饲养，但是如果生活在这里，恐怕又会有很多手无寸铁的生命牺牲，可见饲养之人心思狠绝。”
“那只兔子种的。”但是末日后期，兔子又怎么会有？意游想同花筑取得联系，但是手表已经断绝了信号。
“灵菇幻境，这里不能与外界联系。”
“所以我们怎么出去。”意游刚刚就问这个问题了，他俩的对话真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对方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意游有点无语，但还是陪着笑脸：“好巧，我也不知道。”扯了那么多，最关键的你不知道。
姑娘饭做好了，盛了碗饭，是朴素的白粥，里面加了绿菜叶，端着白粥去了窑洞里。
“跟上。”意游跟着走进窑洞，里面空间很大，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白炽灯，家具陈设都很简单，但是很干净，窑洞尽头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年迈的老人。
“奶奶，起来喝点粥吧。”床上的老人没有动作，只是安静躺着。
那姑娘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扶起老人：“还不舒服吗？没事，哥哥今天去买票了，不出意外，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可以去市医院看病了。”
老人被搀扶起来，靠在墙上，姑娘端过粥，喂她，勺子递到嘴边，但老人迟迟不张口。
“奶奶……”
“化雨啊…别浪费钱了，我…”
“奶奶，你又说什么话，我们现在有吃的东西，有住的房子，攒下那么多钱能干什么？况且你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那县里面的小医院没有机器而已，我们只是去做个检查，能花多少钱，再说了，我和哥哥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挣大钱。”
“可是……”
“好了，奶奶，快吃饭吧。我辛苦做的。”老人还想说什么，被化雨喂了一口粥，便没再出声。
“奶奶！化雨！”屋外传来男孩的声音和欢快的脚步，男孩快速跑到窑洞里，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你看我在路上发现了什么，这只兔子，超级乖！”男孩把兔子放在床上，兔子在床上跳跳，跳到了奶奶的怀里。
“野兔吗？野兔怕人的。”奶奶温柔摸着兔子的毛。
“捡的，每个兔子都有性格嘛，我发现她是，她见我不躲，说明和我们有缘。”男孩说着，坐在旁边：“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兔子吗，我们养着。”
奶奶用颤抖的手摸着兔子，仿佛留恋又是哀怜，半晌才说话：“好。”
“这是那只兔子？”意游出声询问。
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意游也不恼 只是安静看着。
“奶奶，我已经买到票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市医院了。”
“润物，奶奶知道你是……”奶奶的话落在空中，被化雨打断：“太好了，奶奶，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医院里。”
这句话说完，窑洞里变得安安静静了，奶奶消失了，化雨和润物也消失了，硕大的窑洞里就剩下意游和葭礼。
“怎么回事？幻境消失了，我们还被困在这里？”意游很奇怪，想要触摸周围的事物，却发现手可以触碰到。这不是幻境，这是真的。
“传灵菇，还可以把人传送到别的地点吗？”
葭礼蹙眉摇摇头：“这恐怕是那只兔子的手笔，兔子去哪了？”
他们试探的在窑洞里走动，找到兔子问清楚，跨出了窑洞，化雨和润物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们脸上的笑容都不在了，奶奶更加颤颤巍巍往里走，而化雨和润物在阻拦，满脸泪水。
又是幻境。
“奶奶，奶奶，我求你了，你就去治病吧，没事的。”化雨带着哭腔。
“奶奶，我们总有办法凑钱的，总有办法的，你就答应我们。”润物拉着奶奶。
“市医院的医生说是绝症…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把老骨头，何必呢……”奶奶的声音好像更不如从前了，苍老缓慢的声线被淹没在男孩女孩的哭泣声里。
润物貌似横下了心，双手握拳，身子直挺挺在奶奶面前跪下来了：“奶奶，我们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就去治病吧，我们只有你了，没有你我们两怎么活啊，我们怎么活啊。”说着，他趴在地上，双手沾满了地上泥土，眼泪随着磕头的动作一滴一滴打湿地面。
化雨见哥哥这样，自己也跪在奶奶面前，不断磕头：“奶奶，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就去治吧，钱没有了可以在挣，没有你我们也不想活了啊，奶奶奶奶……”
撕心累肺的哭泣声很快消失在了风里，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幻境，是真实发生的吗？”
“有人目击，幻境就存在，这是发生在这里的故事。”葭礼面色如常：“这只兔子来历不明，我们要找到她，把她送回未来，必要时销毁。”
这时，窑洞里那只白色的兔子蹿出来，蹦跳着要往外走，意游还在疑惑之际，一道身影闪过，抓住了那只兔子。
是消失的兔子人！她手捏着兔子的耳朵，面色异常的看着那毛茸茸的兔子，忽视了一旁的意游和葭礼，意游正想上去询问，谁知那兔人的手捏住兔子的脖子，颇有要捏死兔子的架势，兔子脚在空中胡乱扑腾，看上去十分痛苦。
“你干嘛！”意游出声阻止，葭礼顺手一颗石子打在了兔人的手臂上，兔人吃痛松手，兔子被摔到地上，快速逃跑了。兔人顾不得痛，想上去追，意游拉住了她。
“别拦我！别拉我，我要杀了她！”
“那只兔子，是你自己吧？你杀了那兔子你也会消散，我们也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葭礼冷淡的声音响起，那兔人就安静了。
意游有点震惊：“你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到现在，还种了那种危险的蘑菇，就是为了杀你自己？”
兔人两眼无光，垂着脑袋：“我本不想把别人卷进来，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异能。”
“解释解释。”又是葭礼冷冰冰的声音。
“我是末日里的一只兽人，我的异能是空间传送，是我把我自己传送到这里的同时，带上了你们，而你们刚刚看到的化雨她们，都是幻境。”
“传灵菇是我种的，我想用它们召回奶奶，化雨和润物的魂魄，让他们活下去。”
“可你在这里种传灵菇，你需要每天用鲜血喂养。”葭礼看着她。
“我知道，每天我就去森林里找三种不同的动物，有时是走失的猫，狗，还有捕捉到的鱼虫……”
“可你想传唤的对象是人，你必须得用至少三个人的鲜血。”葭礼的声音更冷了。
兔人紧握双手，面色恐惧：“可是我……可是我……必需得这样。”
兔人缓缓向窑洞里走去，从柜台上取出来了一根人参，握在手里，仿若珍宝。葭礼皱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没想到时光传送会把我传送到还没遇见化雨他们的时间段，所以传灵菇暂时还没有用途，幸好他们还活着。我想让她们活下去，只要杀了我自己，一切就都来得及了。”
“想改变未来，你得知道所有的因果，并且改变所有的因，你为什么认为这个因，就是你一个？”意游问。
兔人手拿人参，轻轻抚摸，娓娓道来：“奶奶生了绝症，化雨和润物苦苦哀求，奶奶才同意住院，可是住院的费用很庞大，他们根本拿不出来，不仅要照顾奶奶，还得想办法凑钱。他们把能干的事情都干了，饭店，酒吧，工地苦工，润物那年19，而化雨只有10岁，不招童工，化雨就去捡垃圾。你不知道一个10岁的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翻垃圾桶，她还没有那些垃圾桶高，背着大袋子去卖。”
“那一天，人们说山上的野物赚钱，化雨就自己去找药材，我不知道她找了多久，夏天山里有多危险，她也只能一个人去，回来总是遍体鳞伤，知道她找到希望的那一天，就是在山上挖到了这根人参。”
兔人的话语哽咽，有说不出来的苦涩：“我当时是只兔子，没有心智，就在寂静无人处，把这颗人参吃了。”
意游瞪大眼睛，半响说不出来话，就继续听着兔人讲：“吃了后，我便有了心智，懂了他们的心中所苦，化雨既没有丢掉我，也没有怪罪我，可是我要这健全的心智有什么用啊。”
“润物在工地上搬砖，被掉落下来的砖块砸到，躺在医院不省人事，化雨不敢告诉奶奶，伤心欲绝也没有办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还是知道了这些事情，知道的那一瞬间，当场身亡。”
“还是那么小的姑娘，她才几岁啊……”兔人哽咽：“那天她喂了我吃最新鲜的蔬菜，给我洗了澡梳了毛，买了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别在我身上，她说这辈子最想穿上公主的蓬蓬裙，带上小皇冠，还想有漂亮的高跟鞋，她问我她是不是很自私，一点都不为奶奶和哥哥着想，因为她没能救活她们。”
“就在那棵树上，上吊自杀了。在我眼前。”兔人指着窑洞外那一棵树：“她当时几岁来着……”沉默良久，继续开口道：“吃了人参，我倒是成仙了，我从山崖下跳下去死不了，我的伤口可以在十秒钟之内愈合，我的生命无限延长居然活到了末日世界里，还长出了手脚变成了人，我一个兔子，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啊，我要这人类身躯有什么用啊！”
意游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安慰，转头看像葭礼，葭礼还是面无表情：“所以你想死。你死了就可以救活她们一家人。”
兔人点点头，葭礼扫视一周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出来了那只兔子，送到兔人面前。
“你要是想救她们，你可以直接那人参去卖啊，何苦要杀了自己呢。”意游赶忙挡住葭礼，急匆匆接过那只兔子，抱在怀里。
沉默半晌，兔子出声道：“这不是救赎，是我的赎罪。”
“我是一只兔子，在未来我被很多豺狼虎豹追捕过，他们爪牙锋利，凶猛无情。我是一个人，在未来我被很多同类驱逐过，他们说我是另类，说我长相恐怖，说我终究是畜牲。我花了好长时间识图去缩短我和人类的差距，我花了好长精力去思考我怎么拥有人类的意识，直到那天我梦到了化雨，可是她还是没有埋怨我，她说怪自己不够勇敢，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那个时候，她应该很想生存吧。世界万物有守恒，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千百年了，我还是不知道身为人类，到底该怎样活着，索性不去想了，一命换一命，哪怕他们三个终有一人存活，那也值了。”
“你们是蔚蓝的人吧，我当时就是偷偷搭载了蔚蓝的时光机来到这里的，就算是回去，活着我也永生不见天日了吧，就让我一死来赎罪。”
意游眼含泪水，却无从思量，兔人把那只可爱的小兔拿走，意游也不做阻挡了，只是安安静静看着面前，哀婉叹息，她知道，自己也拦不住的。
兔人放下人参，抱着兔子走出窑洞，这窑洞外就是山崖，深不见底，兔人仰望蓝天，看了世界最后一眼，抓着兔子纵身一跃，千愁可解。
“这样，奶奶会活下去。她的愿望也会实现。”意游一句话说给风听。
“不会，那人参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卖不出好价钱，她能觉醒灵智，完全是因为她和人类呆久了，再到末日受了辐射影响。”葭礼看着意游淡淡说道。
意游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说！”
“知道真相对这兔子没好处，况且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不如让她以为了却心愿。”随着葭礼话落，四周也剧烈晃动起来，几秒周后，四下里又恢复往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