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往常这道晚自习散学铃响起来的时候，学校里是塞满了回宿舍的学生的。可现在，寒风呼啸一圈儿，只是卷起来几片落叶，保安室也匆匆熄了灯，整个南博一中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

    路灯惨白的光线之下，一双雪白的运动鞋踏上了南博一中门口灰黑色的柏油路。

    方屿把夹克衫拉链拉到最顶，敲了敲耳机：“test。能听见吗？”

    “……咱俩不是说了一路了吗？”耳机里的声音有点儿崩溃，“你哪来的这么多戏？！”

    “啧，你这人，”方屿一撇嘴，“我这不是怕你不舒服睡着了吗。我从哪儿进去方便？”

    耳机那头没脾气了：“您去最东边儿，那边儿有柳树。”

    方屿一路到了指定地点，冬日里原本枯败的树枝在此刻重新焕发生机，茂密的枝叶甚至超越了夏日鼎盛时期，柔韧的柳枝像是绿色的流水一般流过铁栅栏，给方屿铺设了一条绿色的长廊梯。

    “等会儿，你不是能翻过去吗？”那柳树晃了两下，“你小子又诓我！”

    “别太小气了，”方屿站在那柳条上，被轻而易举地托举起来，冷风之中，他戴上准备好的面具，声音有些发闷，“这不也是为了给你就看看哪儿不舒服吗。”

    白日里安静的学校现在安静得有些吓人，就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了。方屿双手插兜溜溜达达，耳机里还有人在叨逼叨：

    “最近学校真是害怕了，晚自习都不让上了，我怎么就没摊上这好时候呢。诶，峰哥什么反应，没要求你们还留下吧？”

    “当然没有。他又不真疯。”说话间，方屿已经来到了教学楼门口，那扇玻璃大门紧锁，他手一伸，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利索地打开锁头，推开了那扇门。

    那一瞬间，一股过堂风袭来，带着些阴冷的味道。

    教学楼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安全出口的警示牌发出幽绿色的光芒，方屿指了指门口的那盆大橡皮树，说：“当时她就在那儿，听说吓得……挺厉害的。”

    “这事儿我不在学校都知道了，当时教学楼没上锁啊，她自己就是锁门的，结果一晚上都没出去，整个教学楼监控里都能看见她。”

    “鬼打墙。”方屿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就算是恐慌无措，她也不至于吓成那样。”

    “冤魂，这就是冤魂。难道她是凶手？”

    “不，如果她是凶手，那她当晚活不下来。”

    耳机那边沉默一瞬，问：“对了，委托信息上怎么说？”

    “就六个字。南博一中，失踪。”方屿叹了口气，“都查了两天了，我感觉这也不像是什么失——”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只是迅速转身，耳机里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方屿，有东西过来了。”

    方屿纵身一跃，整个人倒吊蹲上了屋顶墙角。

    耳机里：“这时候就别cos蜘蛛侠了！还不赶紧躲起来！”

    方屿屏住气息，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紧盯着门口。

    来人一身普通装束，白色的及膝羽绒服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在这样的氛围环境之下，他却不见丝毫恐慌惊惧，闲庭信步似的在一楼转了一圈儿，从高三火箭班的后玻璃窗里往里看。

    “这人谁啊？”耳机里小声说，“凶手？”

    就这么六个字，却像是大的动静一样，那人耳朵一动，身影闪电似的往旁边一靠，一线金光瞬间冲着方屿所在的墙角扑了过去。

    随着他这样身形一转，那身普通装束一下子变成了白色的广袖长袍，那人脸上也覆盖上了一层水纹样子的遮蔽，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倒像是个从哪个剧组来的古装小生。

    耳机里传来阵阵惊叫：“卧槽他不会是听见我说话了吧？！”

    方屿咬牙：“小点儿声吧你！”

    走廊里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古装小生紧紧盯着倒吊着蹲在屋顶的来者，双眼一眯，手掌指根慢慢浮现出一圈儿金色细线：“你是何人？”

    “身上没有怨恨，不像是凶手。”方屿低声说，“他进来的时候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白衣青年盯着那位蹲在屋顶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脸上带着一只图案奇怪的面具，红底上全是条条缕缕的黑线，一双眼睛眼尾吊起，耳朵上一闪一闪地发着蓝光，压着嗓子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孽障受死！”

    眼看不答话，他也不再多言语，右手一甩，那条金光闪烁的细线如灵巧长蛇一般直直向那面具人扑过去。

    方屿脑袋一歪，一个燕子翻身，身形灵巧地从房顶上翻了下来，落地没有任何声音，跑出走廊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站住！”

    当初决定来南博一中，就是感觉到这学校的不正常，现如今怪相就在眼前，他岂有放过之理。一路上紧追不舍，手上琴弦每次都是擦着那个面具人的衣角蹭过去，可就是抓不住这个灵巧的黑影子。

    白衣青年有些急了，手上也开始使了力道，那道金线像是一柄细刃，蹭破了那道影子的衣裳，直直扑向墙面去了。眼看着就要给墙面钻一个洞出来，可那面具人却抬脚一踹，硬生生将那金线给拐了方向，在墙面上留了一道刮痕。

    “喂，”面具人总算是开口了，声音一听便是故意压低了的，“打架就打架，破坏公物干什么啊。”

    白衣青年手一扯，收回细线：“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南博一中近来怨气浮动，可与你有关？还不速速招来！”

    方屿知道今天这人在这儿他是查不成了，挖了挖耳朵，抱着手臂倚着窗沿：“跟我有没有关系不重要，但肯定跟你没关系。小伙子，看你也不像是普通人，别再来了，别耽误我的事。”说罢，他反手推开窗户仰身翻了下去。

    “站住！”

    那白衣青年也腾身而上，跃出了窗户。

    恰逢此时乌云散去，月亮的光芒比方才都亮，他一身白衣翻飞，水纹面纱之下看不清容颜，手上金线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方屿整个人跌入树冠之中。

    明明是寒冬，在那一瞬间，原本枯败的枝杈长出了茂密的枝叶，紧紧包裹住了那面具人。下一刻，那面具人跟满树的枝叶都消失不见了。

    下一秒，方屿就出现在了校门之外，他踉跄两步刚站稳，耳机里再次传来尖锐爆鸣：“方屿快救我他要对我下手啦！！！”

    方屿脚尖一踢，一枚石子直直撞破了保安室的玻璃，里面迅速传来了大声斥骂，保安大爷披着军大衣晃悠着强光手电筒出来了，整个校园里全是他烟嗓骂街的声音。

    可整个学校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哎呦卧槽吓死我了，要不是你动作快，那小子感觉能活劈了我！”

    “这特么哪儿来的二愣子，”方屿走窗户进了屋，手一挥设了道隔音障，扯了面具耳机，脸上脸上全是不耐烦，横刀立马地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自己破了个角的夹克，一脸心疼，“这是我妈新给我买的。我就穿了两天！才两天！！”

    “哎呦大哥你别喊啊，”手机屏幕一亮，“百事晓”在里头嚷嚷，“这都几点了，别给叔叔阿姨吵起来。”

    “你当我跟那个傻逼似的，”方屿心疼地抚摸着那夹克衫上的破口，“你看没看见他的脸啊？这谁啊？”

    “没看见，”百事晓说，“他一开始还戴了口罩，再往后脸上不知道蒙了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全赖那神经病，今天晚上白跑一趟，还折了件儿衣裳，”方屿看着那道大咧咧的破口，心疼得不得了，“我就穿了两天……”

    百事晓：“别难受了。我认识一裁缝，可牛了，我弟弟那衣裳都糟践成什么了，嘿，您猜怎么着，跟新的一样。”

    “我非得逮住那个傻逼好好教训一顿。”方屿一脸烦躁，推开电脑，熟练地输入了一串网址，幽蓝色的屏幕映照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全是凝重。

    “委托信息：南博一中，失踪。”

    只是短短几个字，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平台保护用户隐私，方屿连失踪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周文晓，”方屿皱着眉抓过手机问，“你再好好想想，失踪，最近谁没来学校？”

    “我呀，”周文晓的声音半死不活的，“我都三天没去了，感觉去了以后又要被峰哥毒打。”

    “跟你说正事儿呢，”方屿眉头紧皱，抱着手臂，“别打岔。”

    “我真不知道，”周文晓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一直特别不舒服，但是也说不上来具体在哪儿，就跟我知道咱学校里其实有冤魂但是不知道是谁一样。这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方屿瘫在椅子上。

    当时他是看在地点是南博一中才接的这个单子，本来想着能有一点儿主场优势，谁知道现在不仅一头雾水，还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那傻逼到底是谁啊？

    方屿舔了舔后槽牙，转椅一转，又看见他那才穿了两天的新衣服。

    他往后一躺，喃喃自语：“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