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湖面水花四溅。
小女孩好不容易抓来的金鱼掉进水里,红色的蝶尾一摆,顷刻之间就游得无影无踪。
“你赔我金鱼!”小女孩气鼓鼓地瞪着把自己撞歪的人,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小须梨站在湖边,说:“多少钱?我赔你。”
小女孩说:“我不要你赔钱,你把我的鱼还给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的!”
“……”小须梨有点不耐烦了,“鱼都游走了,你要我怎么还给你?”
“你去给我再抓回来。”女孩说。
湖泊一望无际,深不可测,找一条小金鱼等于大海捞针。
小须梨站着没动。
女孩问她:“难道你不会游泳?”
“我会啊。”小须梨说。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给我抓鱼。”小女孩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湖水,指挥着人家说。
“我才不去。”小须梨塞给小女孩一张钱,没心没肺地说:“你拿着钱再去买一条不就好了。”
“啊?你!”小女孩低头看着手里被塞的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下一秒用力把钱扔到地上,大眼睛睁得比荔枝还圆,瞪着小须梨气不打一出来。
小须梨没把自己的钱捡回来,转身就要走。小女孩追上来拦住她,说:“这个山庄可是我的地盘,你干了坏事还想往哪跑?”
“……”
难缠死了。
小须梨不耐地皱起眉头,刻薄的话脱口而出:“一只蠢鱼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哈?”
小女孩闻言立刻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使劲踩了小须梨一脚,大声骂她:“假洋鬼子!绿眼儿蛇!”
那年夏天的风穿山而过,带着湖水的苦涩湿气。
须梨的绿眼睛扫过新班级里面坐着的几十个新同学,开始毫无感情地自我介绍:“我是须梨。”
后面就没了,只有这么一句话,十分言简意赅。
讲台下,一排排白萝卜似的高中生满脸好奇和兴奋地打探着她。
其中有人挤眉弄眼,小声跟边上的同学说:“喂,美少女唉!”
老师给须梨指了个内排靠窗的位置坐,须梨走到自己的新位置上,边上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长着一棵巨大的梨花树。
风一吹,梨花的鱼腥味就飘进来,把人搞得够呛。
“树上长鱼了!”
忽然听到有人这么说,光听声音感觉很元气,须梨转过身来,看见从教室外面小跑进来一个穿jk的女生,头发上落了几朵白色的梨花花瓣,嘴上还吹着一个大大的粉色泡泡糖。
“白鱼舟!”女同学说,“你这回是出清纯女高的片呐?”
“嗯,到时候给你看成片。”白鱼舟摘着头上的花瓣说。
同学摇着笔杆,说:“梨花那么臭,亏你能忍得住把照片拍完。”
“还好,也没有很难闻。”鱼腥味白鱼舟从小就闻习惯了,况且梨花的味道比真正的鱼腥味淡多了。”
白鱼舟把jk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下一秒“嗯?”了一声。
自己边上怎么突然多出来个人?
抬头,与“多出来的人”四目相对。
哈?绿眼睛的?
“啪!”
粉色泡泡糖被吹破了,白鱼舟慢吞吞地把它吃进嘴里,看着面前的人,感觉她似曾相识。
……怎么感觉这人这么欠呢?
“别说了,我不回那个家。”须梨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在网吧里开了台机子,手机还在响,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关机。
晚上网管换班,白鱼舟挂着书包风风火火地来了,和她换班的姐姐把客人的身份证给她,说:“A21单人房,舟舟,你待会儿把身份证送过去。”
“好!我放了东西就送过去。”白鱼舟随手接了身份证,没怎么看,握在手里。
大姐姐放心地走了,白鱼舟三两下卸了书包,扎起头发,然后拿了客人点的果汁,连同身份证一起送进A21单人房里。
坐在里面的客人背对着人,是个年纪很轻的女生,白鱼舟光看背影就觉得她一定长得很漂亮。
客人戴着耳机打游戏听不见她的动静,白鱼舟就没有说话,把果汁给她放下,身份证也放在她眼前,最后照例说了一声:“您的身份证请收好。”
说完后无意中瞥到身份证上的照片,她顿时觉得有点眼熟,但短时间内又完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就在她站着思考的时候,客人转过来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冷漠且不耐烦地说:“没事了就出去吧。”
白鱼舟:“……”
新、同、桌?
这双绿色的眼睛实在是太好认了。
白鱼舟无语地从A21里退出来,回到前台,脑子里还在想那个新同桌,她总觉得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过她……
“舟舟,开台机子。”有个男的把身份证递过来,盯着白鱼舟看。
白鱼舟听到这人声音的一刹那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跳起来了,她抬头看着这个人,没站起来,两只手也不动,没有要帮他登记身份证的意思。
男生笑起来,讨好般地说:“好同学,帮我一下。”
白鱼舟喉咙里一阵恶心,控制了好久才冷冰冰地丢给这人一张卡,叫他自己去找位置。
男生拿着卡走进去了,没过多久白鱼舟就收到一条不知名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舟舟,你穿jk真好看啊。今晚兼职几点下班,我送你回家好吗?”
白鱼舟忍着恶心把这条短信截图保存好,然后把电话号码给拉黑了。
海市迎来了暴雨,白鱼舟把jk寄回给店主,那天在梨花树下拍的照片在网上还挺火的,店主很满意,除了工资之外多给她转了一百块钱。
晚上回舅舅的酒楼,舅妈忙着张罗酒菜,白鱼舟问她舅舅去哪了?
舅妈眉飞色舞,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搂着白鱼舟悄悄说:“海市的笔杆子来我们这里吃饭啦,你舅舅在包厢里陪着他们呢。”
“谁?”白鱼舟不太懂什么叫“海市的笔杆子”。
“就是检察院的夏主任啊!唉,算了,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我没空和你继续说了。”舅妈塞给白鱼舟一瓶红酒,“把校服换了,再把酒给我送进去,你舅舅容易上头,你帮我悄悄提醒他,别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喝醉!”
白鱼舟不是一点儿也不懂,舅妈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当官的来了,而且还是挺大的官。
她换了身衣服,然后捧着红酒走进包厢,里面的一伙人喝得正开心。她把酒放下,然后小声对已经上脸的舅舅说:“舅舅,舅妈叫你少喝点!”
舅舅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挥了挥手,像赶小蚊子一样把她赶走了。
白鱼舟偷偷对舅舅翻了个白眼,正要出去却被一个漂亮的女人叫住了,于是她又走回来,女人笑着说:“小姑娘,你看起来好小啊,怎么就来这里当服务员了?”
“老板是我舅舅,我来帮忙的。”白鱼舟说。
女人点点头,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白鱼舟忽然沉默了半晌,才说:“我还得在这写会儿作业。”
“你上高几了?”
“高三。”
“高三啊,你和我女儿一样大呢。”女人从看起来非常名贵的墨绿色包包里拿出来两张钱,放到白鱼舟手里。
白鱼舟:“……这是?”
女人说:“给你的小费呀。”
拿到钱的白鱼舟其实还挺心花怒放的,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太妥,便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
“没事的,你拿着吧。”
白鱼舟有点为难,她年纪小,脸皮薄,在拿钱与不拿钱之间来回摇摆,一时间气氛就有点儿僵住了。
女人看出了她的犹豫,美目一转,便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白鱼舟问:“什么忙?”
“舅妈,柜子钥匙给我一下,客人要放东西。”白鱼舟拎着一个粉色的袋子说。
“什么东西啊?”舅妈一边拿钥匙一边问。
“不知道,没问。”白鱼舟拿了钥匙去开柜子。
舅妈凑过来朝那粉色袋子看了一眼,立马哟了一声,说:“名牌货啊。”
白鱼舟没说话,锁好柜子就要走,舅妈一把把她搂过来,问:“哪个客人的东西?”
“就那包厢里的客人。”白鱼舟说得含含糊糊,也不提客人给了她两百块钱小费的事。
可是舅妈精得很,一下子就猜出来是哪个人了,说:“是不是那个长得特漂亮的女的?”
白鱼舟只好说:“……是。”
“我就说肯定是她的东西,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舅妈兴奋地说。
酒店经理凑过来小声八卦:“老板娘,听说那个女的是夏主任的二婚,是不是真的呀?”
“是的呀,还是个从首都来的舞蹈家呢……”
白鱼舟从舅妈的手臂下溜走了,她拿上自己的书包,钻进没有人的小包间,先把那两百块钱的小费放好,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许久之后,写完作业的白鱼舟隔着窗户望了一眼外面的暴雨,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
噼啪、噼啪——
暴雨洗刷着车窗。须梨坐在车里,边上还坐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生。
“张叔,爸爸什么时候下来?”夏今朝问前面的专职司机。
“就要下来了。”司机说,“和夫人一起,主任说她喝得有点醉,该回家休息了。”
夏今朝却冷笑道:“什么夫人,一个跳舞的。”说完傲慢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须梨。
须梨则是冷漠地望着外面的暴雨,绿眼幽幽,并不说话。